站在陌生的山脚下,我茫然四顾,不曾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里?难道鬼死后还会变成新的鬼?没听说过,太离谱了。
这山脚下是一座城,城内各处都充满着灵气,我抬头望过去,一眼望不见顶的山峰被云层笼罩。
“喂,你是谁?”凭空冒出一个小孩子的声音,我吓了一跳,环顾四周却没见着一个人影。
“我在你脚底下。”我低头望去,乖乖,一条似蛇似龙的小东西正环着我的腿。它尾巴上系着一个小铃铛,动起来的时候声音清脆悦耳。
我观它无害,便笑眯眯道:“恩,我叫师青玄,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那小东西歪了歪脑袋,似是疑惑:“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是什么意思?”
“这事情说来话长……”我叹了口气,正准备给它讲一段长长的故事,却见它在我身上左闻闻,右嗅嗅,突然道:“你身上有我爹爹的味道。”
我一头雾水,惶恐道:“小朋友,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的,虽然我不知道现下自己是什么,但我肯定自己一直是个人,而不是条泥鳅。”
“你才泥鳅!你全家都泥鳅!”小东西被激怒,猛地从我小腿上蹿到我脖子上,“你自己不知道,我来帮你!”说罢,它尾巴一翘,铃铛在我耳边响起,我又一次昏昏欲睡起来。
说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气运,自我成鬼后,我就三天两头进入梦境,这种感觉又刺激又让人疲惫。
眼前是一个明亮的宫殿,里面就四个人,都是我的老相识——太子殿下、花城主、贺玄和……塍耳?这厮还活着?
我来不及惊讶,只见塍耳突然喷出一口血来,跪倒在地。贺玄站在他对面,冷笑着道:“你想挑软柿子捏,可他未必能任你拿捏。”
塍耳捂着心口,好像在天人交战似的,半晌才睁开一只眼看贺玄:“若是没你们这些碍事的人,我早便能吃了他!”
贺玄轻蔑地看着他,抬手一弹,塍耳倏然昏死过去,变为了一滩白衣。两束透明的魂魄缓缓上升,只见太子殿下抬手间,一团光晕包裹住它们,渐渐的变为了两个人形。
一个是我哥,一个是塍耳。
“所以,青玄之所以成鬼,也是这白话真仙搞的鬼?”太子殿下好像一点都不知情,转头问其他二位。可是拜托,以我与您的交情,若是您都不知道,那二位更是别提。
然而我却眼见贺玄点了头,听到他说:“这东西在他病重时趁虚而入,每日念叨那几句话……”
“所以,师青玄的执念就是不愿遂了这白话真仙的愿?”花城主好像觉得这件事很搞笑,我承认我有那么一点不爽。
可此时太子殿下却沉吟许久,对贺玄道:“你一直都知道,所以并不是要对青玄……赶尽杀绝?”
啊不,太子殿下,是什么造成了您这样深的误会?就算一切都是白话真仙在搞鬼,但贺玄此人也时常来给我绊一脚好吧?
你看,他果然转过了头不言语,这不就是心虚的表现吗?
“我还有几个问题。”太子殿下又开了口,“其一,为何白话真仙体内会有两丝残魂?”
“这还不简单,水师残魂当是早就上了他的身,毕竟白话真仙才是始作俑者,你觉得水师死后仅剩这一缕残魂会不去找这东西复仇吗?”花城主上前握住太子殿下的手,为他输送灵力,“而这个倒霉蛋,应是去往南山的路上被伏击的。”
塍耳去了南山吗?我看着他沉睡的残魂,心中愧疚难当,离他更近了一步。
“其二,如今白话真仙已除,很明显,他被青玄重伤,那么现在青玄在哪?”
我也很想知道自己在哪啊!我叹了口气,又听花城道:“这个哥哥你问黑水比较妥当。”
那两人齐刷刷看向贺玄,我也满肚子疑问看向贺玄。贺玄拿出一个小瓶子,正是我拿来装骨灰的那个,我一心急,大声道:“太子殿下你怎可将朋友的骨灰交与仇敌之手!”刹那间,天旋地转,只听得“咚”的一声,我重重地摔倒在地。
“诶呦!”小孩子吃痛的声音响起,我才想起来我身上还揣着条泥鳅。然而不等我思考,行动快过脑子,我一把便抢过贺玄手中的骨灰瓶,“刷”一下躲到太子殿下身后。
别提他们现在的痴态,我自个都有点懵,只好拽出身上的小东西,凶道:“怎么回事儿!”
“疼疼疼!”小东西委屈道,“你自己的事自己都不清楚,问我做什么?”旋即它又朝向我哥的魂魄道,“几日前我爹爹被人叫走,说是要救人,回来的时候给我看了那个人的脸,让我遇到了就带回家。我爹爹从未出去那么长时间,回来之后元气大伤,现在还在闭关呢!”
救人、带我哥回家、元气大伤……我突然福至心临,道:“你是南山守护妖之子?”
“嗯呐。”它眨巴着眼睛,好像很无辜的样子。
我只觉头大,却偏偏总有人愿意给我添堵。那贺玄慢慢向我走近,向我伸手:“骨灰,还给我。”
他莫不是疯了?我满脑袋问号地看向太子殿下,后者正惊奇地打量我,发觉我的震惊后笑道:“青玄,你如今是神了,这骨灰对你做不得用了。”
我没来得及消化这其中信息,又听花城主道:“我早便说过,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先前你怨气过重,与你道心相冲,因而是神不神鬼不鬼的样子。若不是你失控前黑水将你拉入黑水鬼蜮,吃下了你大半怨气,现如今你早就造杀孽,不得成神了。”
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他?
可贺玄向我伸手要骨灰这架势,活像我欠了他三百万似的,我实在无法向他点头哈腰道一声谢。
更何况,成神不成神,我并无执念。
僵持不下之际,一道白光忽然从眼前闪过,只听见一声清脆的“诶呀”,小泥鳅抱着一团小小的光点,斥责它的鲁莽:“灵魂本就虚弱,现下伤上加伤,回头得多养好几千年呢!”
原是我哥的魂魄,应当是醒来看见贺玄这番凶神恶煞的样子,以为他要对我不利,才不顾一切冲上来。可惜丝缕魂魄太过脆弱,贺玄毫发无伤,执拗地向我伸着手,要我的骨灰瓶。
小泥鳅包好那丝魂魄,对我道:“任务完成,我先走一步。”
语毕,它消失在原地。太子殿下突然开了口:“青玄,这位的魂魄,你当如何处置?”
小泥鳅只带走了我哥的魂,却留下了塍耳。他原本是大鬼,修为高深,不善言辞,却为我葬送修为,只剩一缕魂魄,甚至还为我哥寻得养魂之处,我断是不能对他坐视不理的。
正如此想着,却见塍耳的残魂倏然被捏到了贺玄手中,我看着贺玄阴沉的模样,不由后退了几步,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魂魄:“贺玄,塍耳并未做对不起你之事。你有什么事冲我来,别动他!”
我恍然间好像看见他眼中闪过痛色,却又听他道:“将骨灰还我,我把他给你。”
这骨灰真的对我没用了吗?他如此执着,我不放心地看了眼太子殿下。可塍耳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眼睁睁看他落入敌人之手,哪怕用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也是值当的。
思及此,我下定决心,道:“你将魂魄给太子殿下。”接着我将骨灰瓶扔给他,咬牙道:“贺玄,男子汉大丈夫,你要说话算数!”
说罢,我紧张地闭上眼,只等被火焰焚烧的感觉席卷。然而过了很长时间,我都没有任何感觉。
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与君山的树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