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上元夜之后，为了方便太医诊治，麹风来在栖梧宫中住了三天，刚一能下床，就说自己住在这里于礼不合，坚持着离开了皇宫。

麹风来搬离皇宫后，就住进了融府，融卿恽向来很会照顾人，对她的照料可谓是无微不至，两人的感情也快速地升温着。

只是凰凌世得到消息后，酸溜溜地吐了一句：“找的什么于礼不合的借口……不就是嫌我这皇宫打扰你俩在一起了呗。”

重色轻友。

不过，她很快就被别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那是崔子玄呈上的一道折子，是有关攻打西树联盟的议案。

凰凌世等这道折子可真的是等得苦了，自打镇西军的兵力倍于西树之后，她简直是望穿秋水一样地盼着有人能主动提议攻打西树，可这帮臣子们简直是约好了一般，谁也不提这茬，就看着女帝一个劲地往镇西增兵、再增兵。若不是尚有女帝的矜持在，凰凌世都想抓着某个臣子逼他上奏开战了。

嗯……老狐狸今天怎么这么知趣了？

算了这不重要。

崔子玄满以为，女帝会欣喜若狂地召开内阁会议，通过这项攻打西树的决议，却没想到奏折在女帝手中压了足足大半个月，凰凌世才好像不甘不愿地将它在内阁会议上拿了出来。

这是陛下又在敲打我了。崔子玄如是想着。

不过没关系，快了，不用再忍很久。

也许真的是太过欣喜的缘故，这次攻打西树的决议，女帝竟破天荒地没有要内阁来起草诏书，而是摩拳擦掌地表示要亲自写。

不过这诏书写得怎么样么……咳咳咳，陛下亲自动笔，不能说不好，对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赐镇西大都督宁光逢紫绶金带，令其向西树用兵，盼早日凯旋而回，纵马游京，盖世功勋铸就，不辱使命！”

这圣旨也不能说是狗屁不通，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好在长期混迹朝堂的各位大臣们脸皮都已历练得够厚，就连内侍宣旨的时候，都丝毫不觉得尴尬。

陛下写的，那能叫狗屁不通吗？它就算真的是一坨狗屎，那也是天上有地下无的金狗屎。

也许是已经听闻了要对西树开战的消息，宣旨内侍踏入镇西府时，立刻就感受到了几乎扑面而来的战争气息。

军士们列着队伍来来往往，运送着粮草、辎重和补给，损耗的武器需要更换和检修，士官们清点着队伍，人人精神抖擞，脸上挂满了兴奋，不像是才要发兵，倒像是已经得胜归来一般。

等他见到了宁光逢，更是从这位威震西疆多年的大都督的身上感受到了浓得几乎化不开的铁血味道，一身杀伐凛冽之气，举手投足间都有种令人喘不过气来的逼人气势，亮银铠甲明明被清洗得干干净净，却恍惚间有血腥味铺面而来。

宁光逢有着面君不拜之权，宣旨时自然也不用下拜，因此，内侍在宣旨时便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几乎是迎面而来的压迫感，宁光逢静静地从头听到尾，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内侍却已经汗出如浆。

“我知道了。”宁光逢伸手接过旨意，“辛苦了。”

“为陛下办事，不敢言辛苦。”内侍陪着笑道。

宁光逢看着内侍转身离开，一双剑眉逐渐皱起，展开圣旨重又读了一遍，好像有什么十分费解之事。

身后的麻允忍不住出言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咱们不是刚……”

宁光逢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他走回营房，将圣旨在桌上摊开，拧着眉又反复读了数遍，忽然，脑海中似有一道电光闪过，他伸出手指，在圣旨上比划起来。

随着手指的游移，那只大手，乃至他的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他霍然抬头，大步走出营房，召来亲兵，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着：“擂鼓！”

——————————————

近几日，羽都中的气氛不大对劲。

不要说朝会后那些常常三五聚在一起、带着诡异的神情低语的大人们，也不要说明显增多的从花楼艺馆的后门偷溜出去的人，更不要说各府之间来往比平时频繁得多的马车。

就连远离朝堂的平民百姓们也从金吾卫更加频繁的巡卫和调动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一日，融卿恽在给两位小殿下授过课后，遇上了前来考察子女课业的女帝。

“陛下。”融卿恽看起来欲言又止。

“怎么？融卿有话要说？”凰凌世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融卿恽正色道：“天机阁回报，近日羽都之中，世家一系官员往来频繁。臣未得陛下允许，不敢擅自查探，但世家恐有密谋，还望陛下小心。”

“有吗？”凰凌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随后笑道，“行吧，融卿一片好意，朕记下了。”

融卿恽苦笑。

看凰凌世的表现，明显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里，但是他已经尽到了劝谏的义务，她不听，他也无可奈何。

“融卿，近些天你也累了，这样吧，朕给你五天的额外休沐，你在家好生休息一下。”凰凌世玩着自己的手指，仿佛对今日指甲上的蔻丹十分满意，“但是呢，悦宁和子宁的课业不能落下，就让他们跟着你去府里住几天，也方便你随时指导，你看如何？”

“这……这怎么可以？两位殿下千金贵体……”

凰凌世打断了他的话，抬起头，玩味地看着他：“融卿，我相信，你不会让他们有事的，不是吗？”

融卿恽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从她漫不经心的话里听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于是他抬手为礼：“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但有一息尚存，必不使二位殿下有分毫损伤。”

崔府。

“算算日子，镇西军现在怎么也该深入西树腹地了。”师殷淡定地饮着茶，“崔大人可已做好了准备？”

崔子玄踌躇满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师殷微微抬眼，嘲讽一般地瞥了他一眼：“崔大人手脚倒是快。”

不过，你要是收拾自己尾巴的时候有这样的效率，又何必走到这一步？

“什么时候动手？”

崔子玄深吸了一口气：“明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