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羽都封城,全城大索。
刚刚歇下的两位金吾卫大将军被连夜叫到了御书房中,一顿狗血淋头地臭骂后,被当场免职。
正陪着自家夫人逛灯会的刑部尚书李和也被匆匆传唤,他刚一踏进御书房,就被女帝森冷阴沉的目光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查,给我彻查!”
“查出来刺客是谁指使的,朕抄他三族!”
“若是查不出来……就拿你李家顶上好了!”
凰凌世看着李和战战兢兢地应了,躬着身子退出御书房,眸中的寒意却没有丝毫减退。
她知道,不用等到明天,她的这番话就会传遍羽都。
但是没关系,这正是她需要的。
凰凌世死死地捏着手中的笔,对着空旷的御书房,自言自语般地问了一句:“……是他?”
过了很久,才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缥缈的回答:“……大概。”
“大概就够了。”凰凌世手中的笔杆被生生折为了两截,“我不想等了。”
“这很危险。”
凰凌世冷笑起来,将被折断的笔随手丢开,红唇中吐出了不雅的词句:“老娘从不害怕危险,去他妈的。”
御书房中一片寂静,那个声音再也没有回答。
第二天的朝会上,女帝当着百官的面,罢免了李和刑部尚书的职务,由变州刺史封帧接任。
李和倒是松了口气,这意味着他不用担心自己的脑袋了,有的人心中却响起了警钟。
坏了,陛下这是来真格的。
朝中人谁不知道,变州刺史封帧,是本朝开国勋臣中出了名最难打交道的一位,脸难看,事难办,黑面包公,从不徇私。
陛下特意把他调任刑部尚书,那就意味着,她是真的铁了心要查这个案子。
这么说来,昨夜的威胁,多半也不是虚言恫吓。
一时间,人人都嗅到了山雨欲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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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府。
崔子玄沉着脸,背着手在厅中不断踱步,师殷坐在一旁,端着薄如蝉翼的上好汝窑茶盏,慢条斯理地品味盏中香茗。
“陛下这一次,看来是来真的。”崔子玄看向师殷,“师大人,你对陛下最为了解,你觉得呢?”
师殷眼皮也不抬一下:“崔大人都猜到了,还问我做什么?”
“师殷!”崔子玄怒气冲冲地喊了一声,“你我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若倒霉,你以为你就能逃得过去?”
师殷这才抬眼,望着他冷笑:“是我让你崔家族人做事手脚那么不干净被人抓住把柄?还是我让你去刺杀融卿恽?”
“可若不杀他,难道就坐以待毙?”崔子玄烦躁地挥了挥手,“算了,事情都做了,再来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你就告诉我,眼下的局面,该当如何?”
师殷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崔大人有把握将此事掩盖下去,不被查出真相吗?”
“如果是李和的话,倒有八分把握,但是封帧……”崔子玄摇了摇头。
“我猜也是。”师殷搁下了茶盏,慢条斯理地开口,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那么……”
“兵谏吧。”
“什么?”崔子玄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再说一遍?”
师殷不退不让地看着他:“我说,兵谏吧。”
崔子玄恼怒地低吼:“这可是造反的勾当!”
“那又如何?”师殷冷冷一哂,“或者,你可以试着去跟我们的陛下说,反正麹风来也没死,融卿恽更是连油皮都没擦破,要不大家就交个朋友,把这事忘了……你猜陛下会怎么做?”
崔子玄焦躁地踱了两步:“兵谏……可是,兵从何来?”
“崔大人这是在跟师某装傻了。”师殷低笑一声,“羽都的金吾卫,向来是各家子弟们历练之所,崔大人一声令下,少说也能调动过半。更不要说,昨夜,陛下盛怒之下免了两位金吾卫大将军的职务,此时此刻,掌控金吾卫对崔大人来说更是易如反掌,再加上各府豢养的一些私兵……绰绰有余。”
“可你不要忘了,陛下手中捏着镇西平北两支军队,我们这点人手,如何能跟大军抗衡?”
“最近北狐不断增兵,沙以文忙于防范,顾不得关注羽都这边,玄州刺史墨沛又与崔大人向来交好,只消守住平远关,任何消息都传不到平北军中去。”
“至于镇西么……也好办,镇西军军容鼎盛,陛下盼望攻打西树已有多年,却一直苦于没有朝臣提出议案,崔大人若上奏请陛下发兵攻打西树,陛下定欣然应允。宁光逢忙于战事,自然无暇兼顾羽都事宜。”
崔子玄似有些意动,却仍迟疑道:“可那也只能缓得一时,等到镇西军班师回朝,又当如何?”
师殷唇角微勾,抑扬顿挫地,如同诵读一般道来:“奸臣叛国,羽都动乱,陛下不幸罹难,崔大人忠肝义胆,清剿叛逆,拥立皇储殿下登位,保得赤凰正统。然,皇储年纪尚小,陛下临终托孤于崔大人,令崔大人临朝摄政……”
“宁光逢可是皇储殿下的生父,你说,他会造自己女儿的反吗?”师殷淡淡一笑,“届时,崔大人手掌摄政大权,对他是贬是杀,不都是大人一句话的事?”
崔子玄定定地看着师殷许久,抬手长揖:“师大人高瞻远瞩,崔某不及。”
“难怪世人皆道,师大人乃当世子房,孔明再世。”
“若侥幸大业得成,必有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