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凰军还未到,羽都已是一片乱象。
华康军战败,华康帝身亡的消息传到羽都,明眼人都看得出,华康王朝的灭亡已经近在眼前,一时间人心惶惶,普通的百姓、低品的官员们倒还好,曾经尊贵的那些王子皇孙与世家子弟,则无不想着逃离。
但是,没有谁能成功逃离羽都。
一支赤凰军将羽都围得密不透风,一开始还有人想要试试自己能否穿越赤凰军的防线,但是当这些人毫无例外地变成了尸体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于去做这方面的尝试。
宁光逢立在赤凰军的阵线上,眺望着远处的羽都。
一战击溃华康军十二万大军固然快意,但是后续收拾残局的工作却繁琐地让凰凌世的头发都多掉了好几根,她抽不出身来,就让宁光逢率了一支军队先行前往羽都。
宁光逢清楚地记得,临行前她意味深长的眼神:“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就尽管放手去做吧,阿逢。”
这一路上,他翻来覆去地想了很多遍,这才品出一丝味道,她大概是将羽都的这些世家都交给他了,让他亲手报仇的意思。
但是,总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从最终的决战时,就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就是这一丝不对劲,让宁光逢没有直接攻城,而是将羽都围了个水泄不通。
反正,围城也是兵法正道。反正,那些世家子又不会长了翅膀飞出去。
直到围城的第三日,他见到一个人之后,他才恍然大悟,这一丝不对劲的感觉到底来自何处。
来人有着青绿色的发和同样青碧的眸色,气质沉稳,不卑不亢地俯身向他行礼:“下官卢季庆,拜见宁将军。”
“卢家的人?”宁光逢微微挑眉,“有何贵干?”
“下官有两份大礼,欲献给将军。”
宁光逢实在是不大适应这种藏着掖着的说话风格,却仍然耐着性子问道:“是什么?”
卢季庆取出一个匣子,用双手捧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自匣中飘出。
宁光逢警惕地伸手按剑,卢季庆却好像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神态自若地将匣盖打开:“这是第一件大礼,工部尚书卢子维的项上人头。”
“不仅卢子维一人,卢家主脉三十四人,皆已授首,这是下官为将军送上的第一件大礼。”
宁光逢的神态不见喜怒,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卢大人倒是杀伐果断。可大人难道就不姓卢?”
“我虽出身卢氏,却是旁支。卢氏根深叶茂,血脉广博,主脉所为,与我等并无干系。”
倒是把自己撇得够干净的。宁光逢心中冷笑,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卢大人的消息倒是灵通。那第二件大礼又是什么?”
“第二件大礼,便是这羽都。金吾卫已被我接管,我愿大开羽都城门,迎将军入城。”
后世史书上,对于卢季庆这一卢家旁支到底是如何在金吾卫中埋下钉子,以至于在关键时刻顺利接掌了羽都最后的武力一事,尽皆语焉不详,没人能准确地知道他到底怎么做的。
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卢季庆确实在这一关键的时刻做出了他原本平凡的一生中最重要的逆转,从此进入了朝堂最高的舞台。
“说说你的条件吧。”宁光逢漫不经心道。
“不敢称条件,只是,崔子玄既然能以刺驾之功换来崔氏主脉的位置,我卢季庆自然也可取卢氏主家而代之。”卢季庆镇定地说着,“请宁将军转告凰帅,未来的朝堂上,不应由崔氏一家独大,朝堂需要平衡,而眼下能与崔氏抗衡者,唯有我卢家而已。”
“你的话,我会转告大帅的,不过,至于她是否答应,那就不好说了。”宁光逢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羽都之中,人心已散,我即便是强攻,也不会花费太多力气,这并不足以作为你谈判的筹码。”
“这并非筹码,只是一份礼物而已。”
“既然如此,那请卢大人明日辰时开城门,迎我军入城。”
送走了卢季庆后,宁光逢起身,在帐中来回踱步。
卢季庆说,崔子玄用刺驾的功劳换取了崔氏主脉的位置?
崔子玄是谁,他不知道,不过听起来,大概也是崔家的旁支。
难怪,在最后一战中,华康帝会突然遇刺身亡,华康军兵败如山倒。
难怪,这就是他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为什么华康军会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原来,在此之前,崔家已经跟凰凌世做过了交易。
他又想到了临走前,凰凌世反常的表现。
他摇了摇头,不禁失笑。
阿凌,你是担心,与崔家交易后,会妨碍了我报仇,所以才让我先进军羽都,报仇雪恨——甚至不惜自己背上背信弃义的名声,是吗?
真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