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郑朝朝睡着,意识里想起自己在贼寨里,极力睁开眼,围帐纱帘,红烛盈盈,软香扑鼻。黎泉站在妆台边,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铁链。她挣扎着起身,却觉得困倦无力,但到此处不能再犹豫偷懒,偷偷从怀里够出匕首,咬牙在手臂上狠狠划下一道,疼痛一激,醒了大半,背脊和双腿也渐渐恢复力量。便登时将袖中铁器朝黎泉胸口打去,出手时腕上一软,偏中他肩头。
“啊!”黎泉低头一看,不可置信地望着郑朝朝,她早已撑起身子,扶着床栏坐好,缓神调息。体内像是有个瞌睡的蛀虫,引得她眼皮打架,面前的一切仍旧昏昏。
“没想到你内功这么高强,加量的药都解了。”黎泉捂着伤口,瞪着她笑。眼神从之前的痴迷爱惜逐渐变得凶狠,像躲在暗处的狼,等待一招致命的机会,不放分毫。
郑朝朝懒得再与他费口舌,念着牢房的人是否走了、符烈是否有险,心道该是将他杀了的时候,但她从小在巫崖山修炼,未真正与坏人动过手,更别提杀生,心下仍胆怯。转念,为着过去受过伤的姐妹,为着以后的无辜之人,也得拼下去手刃了他。
郑朝朝将吸入的迷药运功排出大半,头顶冒出白烟,黎泉上了药,见她闭目不语,抽出身后的铁扇,上前要点她的穴。但被郑朝朝伸手捏住右腕,用力一摁,黎泉便右臂一麻,松开铁扇,正掉入郑朝朝手中。她借势展开,冲着黎泉面上一划。铁扇非一般,头轻尾重,轻轻一运便会借力荡出,且扇尾刻有矛尖,两种力加上一起,定会毁人容貌,断鼻瞎眼,黎泉立刻蹬脚后仰,在空中一翻,才安稳地落在门口。
郑朝朝再次借机调理内息,运动排毒,黎泉站在门口,正望见院子里的骚乱打斗,在一旁道:“娘子,我可见到小舅子了。”郑朝朝与符烈之间既默契又信任,猜到黎泉打不过自己,使旁门左道,便不听他的虚言,心中稳住。
“他可是被我的兄弟折腾的够惨……我已听了你的话,让那些人走了,为何你们还要出手伤人呢?”黎泉故作无辜道。
郑朝朝仍旧闭目运功,心平气和道:“你们都是鸡鸣狗盗之徒,当我们会信你的话?”
“这么说来,从一开始,娘子便无意嫁给我,是吗?”
“你们强抢村民,破坏多少家庭,不如说想将你押送官府是真。”
“既然如此,你仍旧甘愿让我唤你娘子?”
“嘴长在你身上,要说什么,是你的事。”语罢,她睁开双眼,将铁扇扔过去,淡然地望着黎泉,“受死吧。”
“你要取我的命便罢了,难道连你兄弟的命也不要了吗?”
“你什么意思?”
黎泉侧身让开,指着楼下道:“你来看看。”
郑朝朝不敢再听他的话,只装作愚笨,上前张望,趁他在背后偷袭时,再次转身打在他肩头,又一掌拍去胸口,黎泉推手而闪过,两人在屋外的长廊上过了十几招。黎泉手握铁扇,临近生死关头,不敢懈慢,将郑朝朝逼得不断后退。
长廊下的院子里,杨斗已得了那把宽铜剑,朝符烈挥去。符烈身姿灵活,常常飞掠至其身后,用匕首砍他,杨斗却像个石头做的,浑身是血,依旧力大无穷。反而看清了符烈的身招,挡下不再暴露背后。铜剑在杨斗手中如筷子一般灵活自如,上下左右皆杀得到。符烈只用匕首抵挡,手臂酸痛,咬牙后退,他回头看去,程恂正料理那群手下,以一敌众,顺利得极。
郑朝朝惯用暗器,一抬手便是几枚铁器前拥后扑而上,难以看清顺序和变化,黎泉聚精会神地用铁扇一一打出,她趁机看向符烈,见他也不易脱身,便从地上拿起草绳,缠上黎泉左腕,然后使出轻功,绕到身后,将右手缠住,收紧绳索,当胸一脚,踢下楼去。
符烈的匕首越发毛起来,用不趁手,他死死抵住铜剑迎面一砍,剑尖直取眉心,将刺入之际,一个黑影从空而降,符烈咬牙将杨斗向前一推,翻身向后闪去。听得砰一声,杨斗被那黑影砸中,一阵浓烟尘埃四散开来。起身去看,原来铁扇直插入杨斗胸口,登时毙命,黎泉砸在他身上,也满头是血。郑朝朝落下,到符烈身旁,两人互相询问,符烈拿出白药,让她涂在手臂上,才各自安心。
另一边,手下也处理了六七成,程恂惯于打斗比试,敌众的经验不多,但也够用。郑符二人加入进来,三人背靠背,合围互保。“今日多谢了。”郑朝朝道。“没想到你还真有两下子!”符烈笑着说。
突然,东南角传来一阵轰隆声,地动楼摇,众人站不稳,纷纷相互扶住,地面泛起青烟。
“这是怎么回事?”郑朝朝看向符烈。
程恂紧盯着东南方向,心有不安,“小心些。”
又是一阵轰鸣,一个身影破土而出,瓦砾石块震碎爆裂,众人蹲下护住,在烟尘里窥看。来人一袭黑袍,青眼白脸,毫无血色,却是中年相貌。
“是谁扰我清梦?”他问道,声音苍老,似是花甲之岁。
眼见那群手下将程恂三人团团围住,那人已了然,缓缓抬起左手。
郑朝朝作礼道:“不敢贸然打扰前辈,我们无意作乱,只是路见不平,与这山寨中的人交手而已。”
这人的样貌异于常人,又从地底下冒出,众人都未曾见过,不敢出声。
“你们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们?”
郑符交换了个眼神,而程恂直接道:“在下程恂,未请教前辈是?”
“九瑶宫你们可曾听过?”
程恂道:“瑶草仙珠跃轮回,食人吸血青眼王……赵寰!”
“这是什么意思?”郑朝朝轻声问道。
“九瑶宫本是以花草炼丹的药宫。此人名叫赵寰,曾是沉龟岗弟子。沉龟岗解散后他带着秘籍逃亡,私下占宫为王,传闻以活人血肉为引,炼丹习武。”程恂答。
“没想到我隐居没么多年,还是有人记得这名号,不枉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
“想必那些村民被抓,也有他的原因。”符烈低声道,郑朝朝闻后皱着眉点头。
赵寰见牢房大门敞开,杨斗和黎泉的尸首躺在地上,道:“是你们三个在这儿闹事吗?”
郑朝朝凑近问道,“程大哥,若是我们一起上,胜算有多少?”
程恂心想,闯荡好几个月,正愁武功无处施展,可以先与赵寰过招,一来探实力,二来松筋骨;若是自己也不敌,那么郑符二人的机会就更小,要尽量为他们制造逃离的机会。“你们对付其他人,我会会他。”他对二人说。随后上前一步,“这伙山贼强抢村民,占山为王,我的朋友无辜牵涉在里面,为了保全大家,才出手相对。”
赵寰的面色霎时黑了,一双瞳孔仿若白盘中的绿豆一般,死死盯着程恂,“这么说来,是你放跑我的人,是不是?”他边说着,边走近三人,将挡路的石头一一用掌风震碎,宛若拈花,吓得众人后退。郑朝朝扯扯程恂的袖子,却拉不动,他回头递一个眼神让她放心。面对赵寰丝毫不惧,持着仙藤剑,心中跃跃欲试。
程恂回头道:“若有机会,你们先走。”然后对赵寰说:“不错,出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