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人人都夸她嫁的好，平民之女以嫡妻之尊嫁入国公府，可又谁知，国公爷新婚第三天就奔赴边关。

每年只有十月中旬从边关回府小住半月，留她一人，在鬼门关口来来回回走了三趟，生了三个孩子，亲手埋葬了两个，大女儿沈瑶又被国公爷接去边关亲自抚养。

偌大的国公府，只有她一个主子，说话都有回声的屋子里，呼出的空气都染了寂寞的霜。

她在府中愈加的规行矩步，不敢多走一步路，不敢多言一句话，生怕府中的丫鬟婆子狗眼看人低。

那些老仆们背着她笑她不懂规矩，笑她小家子气，笑她不懂文墨，笑她没有体面的陪嫁，她都知道，可她要忍着，要端庄持重，宽己侍人，她每早晨起床，对着镜子练习微笑，练的脸都僵了。

她聘了女师，白昼黑夜，一个字一个字的学着，念着，开始尝试学着管理国公府的大小事宜，有了事情做，时间变的不再难熬，等她终于看懂了帐本，识了字，正要扬眉吐气的将管家权从总管手里接过来的时候，国公爷又把女儿沈瑶从边关送回京都，并复信一封，命年仅七岁的女儿掌家。

她小心翼翼，维持的主母尊严，在沈瑶从边关回来的那一刻起，被无情的打碎了。

她死都会记得，女儿沈瑶在一个冬日凛洌的清晨，从高头大马上一跃而下，被侍卫簇拥的走进国公府，只有七岁的她穿着白色的银狐氅，粉妆玉琢的似个水晶娃娃。

她忍着心中激动，冲出府门，伸出手，想去抱抱多年未见的女儿，谁知，沈瑶闪身躲开，仔细打量了她两眼，道，你笑的好诡异，不喜欢笑，就不要笑了。

仆妇们传来轻微笑的嗤笑声，她恨不得一头碰死在国公府门口的石狮子上，沈瑶似知道她的心意，回头对她笑道，你若想我背上弑母之名，大可一头撞死。

从那时起，她眼中的热情渐渐消失了，她想不通女儿为何看她的目光中带着恨意，想不通就不想了，母亲教她忍，那就忍吧，这世上女子谁不命苦？

她顺从的看着总管将钥匙交在沈瑶的手里，那一瞬间，心如死灰，国公府，国公爷，她的亲生女儿沈瑶和她隔着重重远山，此生相见如不见。

自那以后，她把守寡的妹妹和外甥接进国公府，嘘情假意的温暖，也胜过国公府内一张张冰冷的面孔。

她这个国公府的大夫人不过是一个等着被抬进祖坟，灵牌摆在祠堂之上的活死人罢了。

大夫人狠狠的将眼角的泪抹去，哭什么？被女儿诅咒有什么好伤心的，她从小到大都盼着我死！咒我死！大夫人的手紧紧的攥着粉扑，啪的拍在桌子上，镜中人狰狞的扭曲着一张面孔上，目露凶光，面满褶皱，她急忙惊恐的将脸凑在镜前，双手平铺的抹着脸颊，不，不，这张脸不能变。

突然，她想起了，和国公爷相遇时，她刚刚及笄，和她青梅竹马，己有婚约的表哥被朝廷抓去当了壮丁，她前去相送，正遇到，年长她十五岁的国公爷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军队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