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李天泽打车回家，当年他从黑吧醒来，宋文嘉告诉他敖子逸已经在医院抢救，李天泽回到家把所有钱都交给宋文嘉，然后被父亲发现打了一顿，那天父亲刚好喝了酒，他差点被打死。
他逃出家，想最后去看一次马嘉祺，没想到看见了父亲，父亲拿着一把刀对着马嘉祺，李天泽只看见马嘉祺的手滴着血，鲜红模糊了李天泽的眼睛。
马嘉祺向后倒去，李天泽冲出去抢过父亲手中的刀，之后马嘉祺和他父亲被送到医院，那时他已经逃了。
打开门，宋亚轩坐在钢琴前。
《Savage Love》,熟悉的曲调。
李天泽从容的放好东西，来到钢琴边：“小孩儿，这里错了。”
“没有错。”
“那你听我弹。”
窗帘拉上，隔绝了外面任何的摇晃。
李天泽闭着眼，好似要一直弹到未来的天光大亮。
可天本来就是那样美，他是不想见。
宋亚轩说：“哥哥，你弹的不对，他不是伤心的曲子啊。”
李天泽说，吃饭了。
李天泽领着宋亚轩，在北京一个小胡同里生活了两年。
宋亚轩会唱歌，还会画画了，都是李天泽教他的。
宋亚轩回西伯利亚过，可是没有寻到芦溪小姐和欧恩先生。
他没有哭，只是轻轻的对李天泽说我们回去吧。
晚上大半夜，他抱着被子挤进李天泽房间，替自己把眼泪流了个干净，他说，他好难过。
李天泽告诉他，总会有人慢慢的就退出你的世界，有些再见，的的确确就是永别。
他问李天泽，那你会走吗？
李天泽拍拍他的脑袋，说，不晚了，睡觉吧。然后念起了《小王子》。
之后宋亚轩就不再想芦溪小姐和欧恩先生了。
一切平淡，且绵远长久。
08年，宋亚轩十四岁，李天泽十八岁。
李天泽从堆满荆棘的囚笼中逃了出来，带上宋亚轩，在崭新的大陆流浪着。
李天泽买了凌晨通往重庆的机票，一〇年初春，他孤身一人回了重庆。把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留给了还在睡梦中的宋亚轩。
他买了束花去墓园看李飞，走时，他对着墓碑说：“我活够了，偷了两年安生日子，也该还了。”
他去医院，找到宋文嘉。
当年敖子逸跳江没死，但检查出来先天性心脏病，手术后吊着一口气，但也成了植物人，敖子逸需要进行心脏移植手术，这么多年宋文嘉一直在找相同血型又愿意捐献心脏的人。
李天泽说，把我的心脏给敖子逸。
宋文嘉问他，想好了吗？
李天泽平静地问，马嘉祺最近怎么样。
宋文嘉说，马嘉祺很好。
李天泽说，想好了。
手术室里，仪器滴滴的响，一个人悄无声息，安静地离去了。
敖子逸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医生说，过不了多久就会醒，宋文嘉点点头。
他两年都等过来了，不差这些时候。
李天泽下葬的那天，宋文嘉迷信了一回，请人选地，选时辰，那里有一条河，旁边的紫晶树上的花在河上浅浅铺了一层。
宋文嘉想，李天泽，倒只是可惜了，本不该这样子的。
转念想，敖子逸也不该这样子的。
一切都不该这样。
敖子逸在樱花开得最美的时候醒了过来，天其实没多亮，但是有太阳。
敖子逸睁眼便看见窗外随着轻风荡漾落下的樱花。
他头脑里一片混乱，播放着两年前那晚的《 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又跳到《富士山下》，他坐起看向病房门，宋文嘉端着水刚好走进来。
“敖子逸，已经一〇年了。”
“是春天么？”
“是的。”
敖子逸闭眼，他头脑一片胀痛。
许久，缓过来了，他问宋文嘉：“哥，是所有从头来吗。”
宋文嘉点点头：“你想去哪里？”
“富士山。”
宋文嘉把敖子逸送去了富士山，那里樱花成片，浪漫至极。
宋文嘉没告诉敖子逸他的身体里装着的是李天泽的心脏。
以前的事情，宋文嘉想，敖子逸醒了，也该放下了。
毕竟敖子逸都释然了。
那他一个旁观者，何须念念不忘呢。
李天泽走后，宋亚轩一度想，他是该来人间吗？
五岁那年，母亲带他去西伯利亚，说给他买街边精品店里的小士兵，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十四岁那年，芦溪小姐告诉他应该回大陆了，从此，他就找不见芦溪小姐和欧恩先生了。
今年他十六，是跟着李天泽的第二年。
一个早晨，他醒来，没看见李天泽，于是宋亚轩一辈子也看不见李天泽了。
宋亚轩想，昨晚李天泽还教他插花，怎么就不见了呢。
之后，宋亚轩的生活里再没有李天泽的痕迹，好像李天泽从没存在过。
宋亚轩收好了所有和李天泽，和李天泽有关的东西和回忆，孑然一身，去了重庆。
这是宋亚轩来到大陆的第二年。
李天泽的人生结束了，而宋亚轩的人生刚刚开始。
宋亚轩独自登机，辗转几回，他在南滨路租了一个不到十平米的小屋子，外面的嘉陵江起起伏伏，宋亚轩安置好行李。
他来重庆了，这是李天泽魂牵梦萦的地方。
他想看看李天泽日记里那条嘉陵江，还有一个叫马嘉祺的人。
宋亚轩是应该读书的，李天泽在时会给宋亚轩上课，不亚于在学校。
李天泽走了，宋亚轩想只能靠自己了。
南滨路晚风很大，宋亚轩迎着风跑，他对嘉陵江大喊：“宋亚轩会加油，宋亚轩会。”宋亚轩不会怎样，他想不出来他还应该说什么。
春天，空气里有点潮，宋亚轩听见有人喊：“刘耀文会加油，刘耀文会挣很多钱。”
宋亚轩张望四周，没见到人，他也想，于是他喊：“宋亚轩想和刘耀文一样挣很多钱！”
一个身影混着光影重叠，在霓虹灯的斑斓下跑过来。
宋亚轩听见那人说：“我叫刘耀文。”
他说：“我叫宋亚轩。”
路灯照映下，嘉陵江里显出两人的影子。
刘耀文将人领回家。
将宋亚轩安置在沙发上，然后跑进厨房。
丁程鑫端出盘子后面跟着刘耀文，丁程鑫笑眯眯说：“亚轩是吧，吃啊。”
刘耀文问：“马哥呢？”
丁程鑫回答：“陪小严总出差。”
刘耀文见怪不怪：“哦。”
宋亚轩坐在茶几边，他跟着刘耀文来到了这里，他俩年龄相差不多，刘耀文除了严浩翔鲜少有个玩伴，马哥长出差，丁哥才毕业，在当地一所中学实习，留他一个人在家，做完作业，就听听磁带里的RAP，这还是严浩翔留给他的。
只不过严浩翔他爸最近让马哥带着严浩翔一起出差，就剩他一个。
现在正好碰见了宋亚轩，凑在一块儿，总不寂寞。
丁程鑫坐在宋亚轩对面，直勾勾的盯着面前洋娃娃似的男孩。
刘耀文知道，丁程鑫是个颜控。
宋亚轩坐着，顶着那到灼热的视线，拘谨的抿唇。
丁程鑫托腮问：“亚轩，想吃什么。”
宋亚轩连忙摇头：“哥哥，不用了。”
“嗯，丁程鑫被这一句哥哥叫的心花怒放“苹果还是橘子，这还有葡萄，没有的话哥叫刘耀文下去买。”
“那这个吧。”
“哦，你喜欢吃气柑啊。”
“嗯，谢谢哥哥。”宋亚轩点头。
“刘耀文，剥皮去。”
刘耀文撇撇嘴，颜控垃圾。
然后默默对着气柑竖了个中指，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然后宋亚轩听见刘耀文哀嚎一声，然后在丁程鑫友爱的目光下迈着铿锵的步伐，勤奋的刨皮去了。
刘耀文蹲在垃圾桶旁边，听见客厅里是丁程鑫与宋亚轩说话，声音隔着一道门，听不大清楚。
反正他刨完气柑出来后，两人从对着坐改成了挨着坐。
刘耀文从小便跟着跟着丁程鑫，倒不觉得丁程鑫多好看，现在那两张脸放在一块，刘耀文在心里惊呼，难怪马哥说他长得丑了。
宋亚轩是实打实的好看，丁程鑫更添了一丝什么刘耀文说不出来的感觉，反正刘耀文想，大小漂亮凑齐了。
想了想严浩翔给他看的照片上那个叫贺峻霖的人，好嘛，大小漂亮，还有一个漂亮仙子。
刘耀文问宋亚轩，今晚要不就在我家吧。
宋亚轩说，不了，已经很打扰了。
又坐了一会儿，时间不早了，宋亚轩说，他要回家了。
一晚上丁程鑫和宋亚轩倒是聊的很开心，刘耀文在一旁坐着根本插不上话，只有和果盘里的一颗橙子互相干瞪着。
这下听宋亚轩要走了，他连忙起身，说，宋亚轩儿，我送你回家。
刘耀文看丁程鑫没说什么便攀着宋亚轩的肩，往屋外走。
宋亚轩急急喊了句哥哥再见就被刘耀文强迫着出了屋，丁程鑫走过去关门，切，小白眼狼。
刘耀文出门后才松了手，他问，宋亚轩儿你跟丁哥说了什么啊？
宋亚轩看着他可劲儿憋笑，实在憋不住了，宋亚轩走到刘耀文的前头，楼道很窄还黑，宋亚轩在前头笑的很大声。
刘耀文跑过去抓住宋亚轩的胳膊，你笑什么啊？
刘耀文看着宋亚轩，自己也开始笑。
宋亚轩好一会才缓过来：“刘耀文，你还看奥特曼啊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现在都不看了！”刘耀文为挽回自己的形象着急说。
“难道不是因为那些碟子你都看完了？”宋亚轩越笑越大声。
“不跟你说话了，赶快走。”刘耀文几次张嘴都没说出什么，哼了一声心里委屈地不行。不就看动画片吗，他就是喜欢。
感受旁边人好像不开心了，宋亚轩有点慌：“刘耀文，刘耀文儿。”
那个人没说话，宋亚轩在心里想，幼稚。
“刘耀文我送你一张碟子，保证是你没有的。”刘耀文还是不说话，“那你不要反正我不看，那我就扔了。”
“扔就扔了。”刘耀文心里痛的不行还嘴硬。
两个人其实还不熟，宋亚轩想这样不好：“其实我也看，只不过不是奥特曼，我看迪迪逗逗。”
刘耀文自顾自埋头向前走，宋亚轩扯着刘瑶文衣袖跟上去。
“哎呀，宋亚轩儿你好烦。”
宋亚轩对刘耀文眨眨眼，两颗眼睛像月牙，灯光笼着宋亚轩，刘耀文心漏跳一拍。
那人说：“对不起嘛。”
刘耀文知道他该说没关系，可他微微张唇没说出什么，宋亚轩已经转身蹦哒着向前走。
半晌，刘耀文追上去：“没关系。”
刘耀文将宋亚轩送到出租屋，穿过一条又长又窄还潮的很的巷子，那是一座筒子楼，宋亚轩上楼，到门口挥手：“刘耀文明天见。”
刘耀文站着楼下揣着兜：“宋亚轩儿明天见。”然后目送宋亚轩进房。他笑笑，转身回家。
那一年，那一天，嘉陵江边，他们相遇在那一个夜色模糊的夜晚，看清了彼此。
看得清楚。
刘耀文闯进了宋亚轩的生活。
亦如当初宋亚轩遇见了李天泽。
所以当少年逆着光从巷子来的时候，宋亚轩拿着碟子，心脏突然好痛，痛到他想逃。
逃到没有北极星的地方，他不会想起李天泽，不会想起芦溪小姐和欧恩先生，不会想起母亲去给他买小士兵的背影。
不会想起他们一个个人来了，又一个一个走了。
他问：“刘耀文，你会陪我好久。”
刘耀文没说什么，他问宋亚轩：“你想吃什么？”
宋亚轩的灵魂在浪潮里翻滚，然后溺进海底。
他好像不能呼吸了。
他明明已经看见了灯塔的啊。
宋亚轩把碟子递给刘耀文：“算了，我今天不想出去。”
他已经快不能呼吸了。
他会溺死的。
宋亚轩没再管刘耀文，他锁了门，浑身抖得厉害，整个人失去了力气。
脑袋有点沉。
山风穿梭在城市。
他轻轻地唱。
骨头里的血快要干涸，皮囊快要腐烂。
宋亚轩想，刘耀文，你能等等我吗。
重庆的山风沿着轻轨吹，吹过三月，吹过仲夏，吹过瑟秋，在飘雪前。
终于，他看到刘耀文向他走来：“宋亚轩儿，除了你走，除了我死。”
（6）
宋亚轩活过来了，在心脏彻底停止跳动之前。
宋亚轩说：“别说话。”他生怕刘耀文看他一眼。面前电影屏幕上放着宋亚轩看过无数遍的《放牛班的春天》，电影里那些人笑着，宋亚轩吸吸鼻子，压住想哭的酸意。
他转头看着刘耀文：“好。”
刘耀文想起严浩翔当初给他看贺峻霖照片，严浩翔：“刘耀文，我在追他。”
“他是男的。”
“我不在乎。”
“他呢？”
“我爱他。”
刘耀文和严浩翔打小的哥们儿，刘耀文知道严浩翔。
他决定的事情，谁说什么都没用。
刘耀文问：“什么感觉？”
严浩翔笑，眼睛蒙上玫瑰般的绚烂：“就是随时想要见到他，只要是他，都愿意。想把一切好的都给他。”
刘耀文抱着宋亚轩，小心翼翼地替宋亚轩抹去眼角的泪。
他昨天晚上回家就一直想着今天早上可以见宋亚轩，想他该穿什么衣服，想他应该给宋亚轩带什么东西。
刘耀文想，宋亚轩要是个女娃就好了。
宋亚轩要是个女娃，他一定保护宋亚轩一辈子。
像严浩翔追贺峻霖一样，他要追宋亚轩，他要把所有好的都给宋亚轩。
刘耀文说：“宋亚轩，你很特别，对我，宋亚轩儿，你在听吗？”
“嗯，你说。”声音闷闷的从怀里传出来。
“宋亚轩，你对我特别重要。”
那么，你对我也非常重要。
宋亚轩闭上眼睛，说：“刘耀文，我最后相信你们一次。”
宋亚轩走出他的屋子，外面天光大亮，刘耀文在巷口朝他挥手，身后笼这千万簇光，不偏不倚映入宋亚轩的眼里。
是光，是刘耀文。
那天，宋亚轩在日记里郑重记下：
“请让我的记忆只有七秒，那么我的第一秒，就从见你开始。”
宋亚轩和过去郑重的和解，从此，他不是避风港的宋亚轩，不是松林雪中的宋亚轩，不是胡同里的宋亚轩。
他也不会做山城里的宋亚轩。
“宋亚轩一直会是宋亚轩”。
宋亚轩一直会是自己的宋亚轩。
二〇一一年。
重庆热浪翻涌，冬天还未开头即煞尾。
宋亚轩向前奔跑，有人告诉他这里很漂亮，停下来歇歇吧，宋亚轩停下，于是他的一辈子，不再辗转，不再跌宕。
——“山城不再有奔跑的夜，少年永远热爱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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