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凌乱破碎,翻来覆去都是宴梧的脸,后头背景是漫天血色,有雨水淅沥,洗不尽血腥污臭。我猛然坐起,发现自己身处房内榻上,侍女连忙挑亮了灯,问我:“夫人怎么了?”
我擦去额头的冷汗,道:“无事。”
最近我总是做噩梦,惊醒又记不清梦见了什么,只觉心中酸涩难安。
侍女忧心忡忡,却还是熄了灯退出去。
我躺回榻上,阖眸,本以为难以入眠,但还是进了梦里。
还是那个梦,这回却清晰了许多:满天血色下,宴梧站在我面前,看我的眼神冰冷而又充满恶意。他一步又一步逼近我,我连连后退,手却触上一片冰凉。
我一个哆嗦,低头,发现自己的手握着一柄剑,剑锋穿透了宴梧的身躯,点点血色斑驳了长剑。
我瞪大眼,拼了命才从诡谲的梦境里挣脱出来。
已是清晨,天光破晓,水汽朦胧弥漫。
我发觉背后已一片濡湿,不由得苦笑。
原来,我是想杀了宴梧啊。
一.
冬日白雪纷纷,似飘絮落下。偌大王府银装素裹,府门处挂起的灯笼随寒风轻轻摇动。宴梧从雪地里走来,伸手拂落落在肩上的飘雪,将大氅脱下交给侍女,我连忙迎上去:“王爷。”
宴梧微微垂下眼睑,长睫在如玉脸庞上落下一片阴影。他的眼眸里盛着许多东西,凝神看人时总会给人深情的错觉。我呼吸一窒,便听他缓缓开口道:“很快就是丞相的寿宴了。”
我表情僵住,心中刚升起的温热霎时散去,窗外凛冽寒冬,滴水成冰,不敌我内心清寒。
他继续道:“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寒儿。”
我哆嗦了一下,扯出一个笑容:“妾明白。”
真不知为何我总对他怀有一线希望,分明早就知道他昳丽的皮囊下是冷清的心,枕边小宠随意便能用来讨好权贵,真是有世上最凉薄的心肠。
在这偌大王府,有无数如我一般的女子,或容颜绝色或冰雪聪明,但不论何等尤物在宴梧这里也只能得一时的宠爱,我可以有个稳固的地位,管着这王府的后院,无非因为我除了做榻间宠物,还能游走在黑暗间,替他杀人办事、获取情报。
宴梧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步子踏出去几步,突然回过头,道:“我带回来两个女子,你好好安置她们。”
说完转身离去,连身边婢女都瞪大眼睛,愤愤不平:“王爷这也太过分了!”
我蹙眉训斥了她一句:“怎可胡说!”自己却攥紧了手指,指关节隐隐发白。
怪不得梦里都是我执剑刺杀他的画面。
“请两位姑娘进来吧。”我深呼一口气,坐到椅子上,慢慢道。
婢女一脸怒色,下去领了两个人进来。
一眼扫去,我不由得怔忡。
穿白衣的唤作西凉浣,明眸皓齿,螓首蛾眉,白衣婷婷,颇有冬荷之姿,冷清与艳色混杂,恰到好处。穿红衣的唤作念华,很是明艳飞扬,见人带笑,似玫瑰海棠。
两人都是难得的绝色,但在王府也不过如此,这样的美人宴梧不知带回了多少。
但念华那张脸,很是眼熟。
念华看我的眼神,也十分奇怪。
就像穿透了很遥远的时光,在注视曾经的友人。
二.
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美人。
明眸善睐,靥辅承权,从皮到骨,都是被打磨出的艳色。我几乎忘记了自己未进王府时是什么模样,大抵也是个美人吧,只是眉梢眼角缱绻的风情不会如此恰到好处。
我嗤笑一声,唤婢女道:“我想小睡一会儿。”
虽然阖眸便是凌乱的梦境,我却颇想探究。直觉告诉我,那些奇怪的梦境里有什么东西,我一直在找的东西。
“夫人,念华姑娘想见你。”
门外突然传来清越的声响,我微微一愣,想起那张熟悉的脸庞,道:“请她进来。”
念华很是自来熟地撩裙摆坐下,单手支下巴盯着我看,美丽的脸庞上兴味盎然:“寒夫人,我们是不是见过?”
没想到这句话竟是她先问出来的,我挑眉笑道:“或许吧。”
婢女匆忙从门外跑进来,俯身在我耳边说了什么,我的神情冷下来,见念华好奇地瞟向我,又舒展开眉目,向她解释:“是有奴才手脚不干净。”
说完,我转向婢女,云淡风清地说:“这种事还要问我吗?按照规矩,杖毙就是。”
念华的身躯僵了僵,看向我的目光里多了一些奇怪的情绪。我微笑,安抚她:“妹妹别害怕,府中规矩如此。”
“夫人不用急着喊我妹妹,我是不会入王府的。”红衣似火的美人神情变得冷淡,娇音婉转,有嘲讽之意,“我的确挺害怕的,当年连鸡都不敢杀的满枝,也成了如此杀伐果决的人。”
我猛然抬头看她:“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你是谁?”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叫过我满枝了。在华美的王府里,人人都称我一声寒夫人。我都要忘记了其实我有名有姓,在许久以前,我叫宋满枝。
还未进王府前,我有的只是这个名字,日子凄惨孤苦,日日凄风苦雨。若说有什么温暖,大抵就是快饿死时遇见了一个红裙美人。
她将意识不清的我抱进屋里,将粥喂入我的嘴里,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道:“满枝,你要撑住。”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问她可是仙人,她展颜一笑,摸摸我的头:“是啊,我是仙人。满枝是被仙人眷顾的孩子呢。”
她很快就离开了,离开前温柔地告诉我:“满枝,活着很苦。但是你要记得,有很多人爱你。你也要,好好爱自己啊。”
我也想好好爱自己啊,但世道艰难,命运坎坷,又如何能做到?
后来我遇到了宴梧,他给了我锦衣玉食,给了我泼天富贵,却在听见我名字时冷笑道:“一个孤女,居然有名有姓。你配不上这样好的名字。”
从此,世间只有寒夫人,无人再知宋满枝。
当年纯粹无瑕的宋满枝,终究成了王府后院心狠手辣的寒夫人。
“满枝,你应当记得我的。”念华站起来,长长地叹息,“很多事,现在不能说。念华……先告退了。”
三.
我知道为何觉得念华眼熟。
她分明有和记忆中那个红衣美人相似至极的容貌。
夜色渐深,烛火明灭,我仍坐在床前。有人匆匆进来,道:“王爷去了西凉姑娘那儿……”
我一愣,说不上来心头何等滋味,居然笑了起来:“看来,府里又要多一个夫人了。”婢女们吓得退后几步,我收敛了笑容,令她们退出去,自己上了榻,阖上眼。
我又做梦了。
大概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回我没梦见宴梧,竟然梦见了念华。
不,我不知那是不是念华,只知她有一张与念华极似的脸庞。梦里琼楼玉宇,亭台楼阁,远处是高低错落的山景,雾气缭绕,宛如仙境。
我看见自己倚在红衣美人旁,笑着打趣她:“人家渡劫你也要跟过去?”
红衣美人笑意飞扬:“他渡劫时尽忘前尘,我不就可以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头上拔毛了?”
我噎住:“你可真是志向远大。”
做梦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我根本不知梦里那些破碎的场景是什么,但这不妨碍我感受到暖意。梦里那个宋满枝,有我丢失了很久的快意飞扬。
后来连着几日,我都做了类似的梦。这些梦太美好,以至于婢女忧心忡忡地告诉我宴梧近日愈发宠爱西凉浣,我也只是顿了一下,便淡淡道:“无妨。”
宴梧的性子,向来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宠爱一个人便容易让人沉溺。可这宠爱又短暂得像只开一季的花。
我见过太多西凉浣这样的人,甚至我自己也曾经是。
直到西凉浣和另一位夫人起了争执,闹到我跟前,我慢慢抿一口茶,道:“两个人都罚半个月月钱,在屋里好生反思。”
西凉浣漂亮的脸庞上出现怒色:“寒夫人,分明是她惹的事,你为何不分青红皂白?!”
“王爷不喜后院纷争,故而若有矛盾皆是如此处置。”话虽如此,我平日也会查个清楚,但宴梧宠爱西凉浣,我到底是……有些嫉妒。
西凉浣怒气冲冲地甩下一句:“你等着。”转身就跑开。
夜里,宴梧难得来了我这里,我心里咯噔一下,堆起笑脸迎上去:“王爷……”
“你今日罚了浣儿?”他不耐烦地打断我。
果然是为了这个。我心中微冷,垂头跪在地上:“王爷,妾只是依照规矩办事。”
“什么时候不分青红皂白成了规矩?本王让你管着后院,你就是这样管的?!”他摔碎茶盏。名贵茶盏破碎,茶水飞溅,我身躯未动分毫,只是低头请罪。
最终,他冷冷道:“记住你的身份。”
宴梧甩袖离去,我跪坐在地上,满脸灰败。婢女急忙安慰我:“王爷只是一时气恼……”我自嘲地笑着:“一时气恼?他从前可从未这么做过。”
我预感到有什么事将要发生,我预感到或许,我要失去宴梧了。
不,我从未得到过他。
四.
天渐渐转暖,王府里的花开得绚烂。
近日宴梧更爱与西凉浣待在一起,而我神思愈发紊乱。
夜半惊醒,我眼角挂着眼泪,婢女慌忙问我出了何事,我紧紧抓住婢女的手,泪珠还在往下掉:“我做了梦……”
这次的梦倒是完整清晰。
我梦见那飘渺的九重天,生活着一群无忧无虑的仙家弟子。他们学文习武,追逐打闹,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倏忽便是百年。
有一日,一个仙家姑娘捡到了一朵红艳的花。花生得很美,但枝叶打蔫儿。她急忙将花带回栽种,不惜划破手腕以血喂养,换此花重获生机。
仙帝路过姑娘的居所,对着开得娇艳的花啧啧称奇:“这是生于魔界的灵花,竟也能在九重天盛开,还颇有仙缘,不日能修炼成精啊。”
“修炼成精?”姑娘的眼睛一下子便亮了,若盛满星辰。
“嗯。只是……”只是什么,仙帝看着少女欢快的笑容,犹豫半天,还是没说出口。
姑娘盼星星盼月亮啊,终究盼来了那朵花化形。红衣少年容貌昳丽,却性情冷淡,一双眼眸里总是透出冷漠。
姑娘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只妖。
可是这只妖不爱她啊,准确地来说,他不爱任何人。他是魔界的物种,天性冷淡无情,他会护着救他的姑娘,随姑娘在他身边胡闹,但是他并不懂情为何物。
他并不懂爱。
梦里求而不得的酸涩在梦醒后依然清晰,我的指甲掐进婢女的血肉,对宴梧的思念突然到达了顶峰:“王爷,王爷在何处……”
“夫人,王爷在浣夫人那里啊……”
我如入寒窟,寒气从脚底往头上冒,反倒冷静下来,修长的手指揩去眼角的泪水:“你说,西凉浣是不是有些过了?”
“是啊!成日霸占王爷!”婢女愤愤道,“夫人是想……”
“再等等吧,等到丞相寿宴。”我淡淡地说。
梦里我终其一生都没有得到那只花妖的爱。而如今,我真的很想试一试。
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问清楚一件事。夜色深沉,我独自一人叩开了念华的门。念华竟没入睡,笑着看向我:“你果然来了啊。”
念华笑起来,眉目飞扬。让我想起许多年前那个救我于生死之间的红衣少女,也让我想起破碎的梦境里,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
我深吸一口气:“念华,你究竟是谁?那些梦到底是什么?”
念华摇摇头:“无可奉告。”
“你就不能告诉我吗!”我的声音猛然拔高又渐渐低迷,“告诉我,或许你可以救我……”
救我逃离这无望的挣扎,阻止我变成那般心狠的人。
念华走过来摸摸我的头,眼含怜悯:“不是我不愿说,只是不能。满枝,没人能救你,除了你自己。至于那些梦——”
“那是我们再也回不去的,少年时光。”
五.
我给丞相写了信,央求他帮我。丞相还是很快答复,只说若我确定,自然助我。
偶尔我也会想,为何我先遇到的是宴梧,为何我这般轻易就沦陷在他的若即若离中,慢慢不能自控,沦为他枕边的宠物,沦为他刺探情报的刀。
如果最开始,救下宋满枝的是那个白衣翩翩的丞相,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世间没有如果。
寿宴前一日夜晚,我梦见了仙妖大戏的后续。花妖魔气难抑,突然爆发闯入轮回道,将一道轮回生生破坏,天道大怒,降下重罚。
仙界忧心梦中的我欲阻止,而我只是走到恢复神智后满脸茫然的花妖身前,冷着脸将冷剑刺入他的胸膛。
我说:“就这样吧,阿梧。”
原来那个妖族少年叫阿梧啊。
阿梧自此坠入凡间,受红尘之苦。但事实上,天道之怒绝非如此简单,我刺了阿梧一剑后便跪在仙帝殿前,字字泣血:“我愿抽去仙骨,散去万年修为,入红尘受百世劫数,只求……留他一命。”
仙帝的身躯微微颤抖,转过身,不让我看见他眼角滑落的泪珠。他说:“你决定了?”
我笑着叩首:“是。”
落叶打旋飘落,天穹雷云密布。
仙帝说:“莫悔。”
我又是流着泪惊醒,紧紧攥着被褥。
我想梦里大抵是我的前世。念华来我身边,应当是为了阻止什么,但一梦千年,我内心翻滚的恶意却更加止不住。
凭什么?凭什么我剥皮抽骨都得不到的情,西凉浣如此轻易就能拥有?我比她究竟差在何处?!
窗外,霞光乍破,缕缕金丝落入人间。
我起身换了衣裳,坐上马车赶去丞相府。宴梧向来是肆意之人,这等场合他硬是带了三个人。除了我与西凉浣,念华赫然在列。
看到依旧美丽飞扬的念华,我一阵心慌意乱。
我觉得她知道我要做什么,她不希望我这样做,但她没有办法阻拦我。
宴梧大驾光临,丞相亲自出来迎接,他依旧是一袭白衣,清俊修长的模样,时间好像不会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他一到跟前,目光就落在了我的身上。
宴梧意味不明地笑笑,一甩袖子走进去落座,我紧接着跟在后面。宴会笙歌鼎沸,酒到浓时,我余光瞥见西凉浣被引了出去,掩唇一笑,借口出恭也跟了上去。
念华将此收入眼底,神情有些焦急,纠结了半日,终于决定跟过去阻止。丞相传音给她,语气严厉:“你疯了!这样做,你受的雷劫又要重几分!”
“再不阻止她就要铸成大错了!”念华回答他,“不过就是被雷劈,有什么可怕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我只是把她的记忆还给她,不会出什么大事。而你是想直接阻拦她吧!那还是我的法子安全一点。”
走到半路,我被念华拦住,不由得冷下脸:“念华姑娘想做什么?”
念华无奈:”你的个性真是从不曾改变啊。你应该知道,你梦到的那些是你的过往……”
她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天空电闪雷鸣,警告她不要乱说话。
念华一噎,语速加快:“我不希望你陷害西凉浣,但我不能阻止你。我能做的,就是把最后一段记忆给你。”
“你知道——”她一字一顿,“你为什么还活着吗?”
当年宋满枝以自褪仙骨,散尽万年修为为代价求得宴梧留住一条性命。
她本该堕入万世轮回,受尽人间苦楚,神魂消磨后散于红尘。
但万千仙家弟子为她跪于殿前整整九日,向天道求情,换得了她的一线生机。只要她在轮回中守住道心,不沦为滥杀无辜之辈,便能重新踏上修行一道。
我这一生凄风苦雨,尝尽世间冷暖,鲜少得他人善意,遇见宴梧时以为脱离苦海,暗许芳心,却逐渐成为他手中一柄刀。
如今我才知道,原来曾有那么多人费尽心血,只为保下我的性命。
“你,你和丞相都是为我……”我踉跄几步,险些摔倒,抬头震惊地看向念华,“这么做是要受天劫的啊!”
“不就是几道雷嘛。”念华不甚在意。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困于求而不得的情爱究竟有多可笑。替心上人受劫献命,轰轰烈烈,只是感动了自己。我只自顾自愁怨,却忽略了那些长年相伴,挨雷劈也要救我的人。
六.
“我知道你想设计陷害西凉浣,你要是真这么做了就没法回头了,而且你也弄不死她……”我终于醒悟,念华快当场流泪了,“丞相都打算直接制止你了。果然我们满枝是个好孩子,想明白了就不会再干这种傻事!”
“对不起,念华。我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我满脸羞愧,却还是忍不住问,“我有丞相相助,西凉浣只是孤身一人,为何我一定弄不死她?”
“因为……宴梧护着她啊。”
我沉默。轻笑。
是啊。没有智谋,没有贵人相助,但宴梧站在她那边,她便赢了。
念华同情地拍拍我的肩膀:“咱不哭啊。宴梧那边丞相会处理好的。你放下心结便可重新修行,虽说万年修为回不来了,留得青山在,总有一日可以回去。”
我问:“我可以再见宴梧一面吗?”
念华大惊失色,我急忙道:“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纠缠了这么多年,总得有个了结……”
爱过恨过,求个结果罢了。
念华百般不愿,但还是在宴会结束后把我带到了宴梧面前。
这个曾经不知情爱、铸下大错的花妖已是凡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精致的脸庞上尽是凉薄:“从今日起,你就跟着丞相吧。”
再见到这张脸,我依然会心动呢。
我缓缓地扯出微笑,抬手在空中虚虚描摹他的眉眼:“宴梧。”
“我很高兴你终于学会爱一个人,即使那个人不是我。”
宴梧一愣,眼中的悲戚转瞬即逝,随即一脸看疯子的表情。
但等他转过身,俊秀精致的脸庞上立刻布满阴云,无数复杂的情绪在眼中翻滚,一滴清泪悄无声息地自眼角滚落。
远处凝神观察的念华见此一幕,手中的葡萄扑通一声便落了下来。她转头看向白衣翩翩的丞相,满脸震惊:“我有个可怕的想法。你说宴梧是不是记得啊?”
“也许吧。”丞相摇了摇酒杯。
也许他记得,记得自己犯下滔天罪过,记得这个人曾以命换他,便暗暗告诉自己绝不能再拖累她。
念华啧啧称奇:“那他到底爱不爱满枝?”
丞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情一字,谁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