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第一次拿剑起
我就知道我会是天下第一
但师傅告诉我,我离天下第一
还差一步。
满堂花醉三千刻,一剑霜寒十四洲。
你靠在一边梧桐树上背诗,一边看着我舞剑。
我自幼讨厌和生性顽劣的孩子在一起玩,但心总是不经意间寻找你的模样,你翻身从树上爬下来,我收起剑,撑过你稚嫩的小手。
“听我爹说,金陵今晚的七夕会在南码头放花灯呢!我爹还从京城拉来了烟花,听说那个东西很好看!今年我爹政绩好,皇上赏赐的呢,你今晚就别看书了陪我去呗!”
“好,我陪你去。”杨家那老头有什么好的,清官两袖,你身上的衣服还是前两年布料做的,你等着,我待会就让小厮悄悄往你家库房填十几匹布料子。
我站在天河街看着人来人往的川流不息,唯独你的样子,让我驻足灼灼眼眸,伸出手拉紧你。
水袖流仙裙真好看啊,蜀锦加上薄纱,天下仅此的两条,母亲送过一条给皇宫里的萧淑媛,我瞥过一眼,没晨儿好看。
“原来那就是烟花啊!真好看!”傻丫头,这烟花我母亲带我去江南看了无数遍,你要喜欢,我就天天买来放给你看。
你见我不说话,突然凑上来,我借口笑你的脸大,不然我就要忍不住亲你了。
“凡夫俗子,竟然连烟花都没见过吗?”乔装打扮的攸宁公主也不是一两次偷摸出京了,她递给晨儿一截盛开的烟花棒。
“我自幼出生金陵乡土,自是不识仙物,还请仙子莫怪。”许是你的从容洒脱,让这位饱受京城囹圄的公主和你谈心甚欢,只是我感觉到了危机。
她这次出宫,身后还站着一个男子望着你看,那般柔情切切,都快把你抢去了。
“这是我小弟,叫…攸昊天!”攸宁指向那人。
你友好地朝他摆手,我将你护到我跟前,男女授受不亲。
“喂,顾清宴,你干嘛和她说我已经有许配的人家了啊?”我拉她到河边放花灯,终于摆脱那个男人不舒服的目光了。
“因为你是我的。”声音轻如柳絮,但我握住你的手绝对不会松开,
“嘻嘻,我爹说了,我要嫁当朝的状元!”
好。
“顾清宴,嫁给你以后,我能不能不生小孩呀。”
好。
“顾清宴,嫁给你以后,我们把金陵城所有桂花新酿买下来怎么样。”
好。
“顾清宴,我前两天在碧月阁看上了一只梨花簪,等你去京城回来,买下来做我的生辰礼物吧”
“我再去给你买几个花灯,不然愿望这么多不够放。”
“顾清宴!”
笑了一晚你的样子
从此都种在我的脑海
月亮下的对白
单纯的像小孩
你有好几次问我那是什么
这就是爱
但是你并没有等到我,那天是我第一次将怒火展现在脸上,府里的管家颤抖地解释出来,原是京中来旨,新皇选秀。
又是那个昊天!我怎么会没有料到,大梁龙氏,龙昊天!
我在祖祠里坐了一会,告诉我娘我要进京,但为的不是商贾之事,是要登别鳖甲,临帝子。
考中状元并非难事,难的是那些世家大族的排挤,十年官途他们给我使过多少绊子,这口气,这个人,我都咬牙坚持。
但师傅说的没错,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不会让你愿意将就凡尘。
我站在乌衣巷外,站在梧桐树下的你,我以为我会恨你,但见到你时,所有挡在我们之间的障碍与迷雾都冰释前嫌。
晨儿,原谅我吧,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至一品兵部尚书时,以我的权势和财力,那些士族出身的王公贵族对我俯首帖耳,我就站在离皇帝只差一步的地方,看着这个主宰大梁风云的龙昊天。
但天有不测风云,他的弟弟龙傲天发动了叛乱,我想,或许可以在这兵荒马乱之际,将你带出京城。
龙昊天很聪明,超乎了我的想象,他让我明白帝王与臣子间只能是龙威燕颔,龙傲天败的可笑,但因为是攸宁亲系的缘故,只杀之,还是按照天家礼仪葬于皇陵。
人死了就是黄土一柸,我只寄希望于能默默守护着她,但岁月或许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恭亲王那一箭下足了天心草的毒,龙祁墨与我从西域找到了鼎鼎有名的江湖大医,但皇帝的毒虽然可以解,但是西域游医悄悄告诉我,皇帝还和他做了一个交易。
龙昊天体质太弱,无法让正常女子怀孕,但是西域医可以通鬼神,辅针窍,让其有这样的能力,但是寿命十年如一日的缩短。
她果然有孕了,但她并不知道,她的皇帝丈夫为她付出了什么。
我娘亲去世那年,我回金陵守孝,在街边碰见了个讨饭的小孩,他吃完饭为我去马场为我工作了一天,管家来报的时候我正在看着鸿燕从宫中传来的她的起居行注。
我就这样收养了夜郁诀,他告诉我要为皇帝收复山河一统天下,我举荐了他。
我知夜郁诀眼光寸浅,但他夙愿是天下人都希望到的地方——大同社会,夜不闭户。他虽带有出身阶级的狭隘,但俗人都如此,何况他呢?
但这次来找我的,是她。
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包括让我死。
第二次叛乱结束了,没想到皇上居然放了我回金陵,也算一种警告吧。
他们的小皇帝到底还是稚嫩,在龙昊天去世第五年,我使了一些手段,他就迫不急的地召我回京,但他身边已经有了张子房,这个人神诡莫测,若不是她临终的嘱托,恐怕小皇帝现在早就被赶下来了。
我打了八年的战,为了再次见到她,我被北境的风吹了四年,又在去东闽趟了一次寒冷刺骨的江水。
只为见到她,她的音容笑貌,对我来说,就像扶桑国那些抽大烟人难以舍弃的鸦片。
我见到她时她已是一个将死之人,我已经是天下第一富商,命鸿燕三日内找到能延长寿命的方法,不管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原来我也变成欲求不满的顽劣小儿。
最后那天,张子房来告诉我他算出了她的寿至期限,我急忙上书说要接回孩子求进宫去见她。
那个独自待在深宫的女孩,我最爱的人。
你抱着我说的那些话,我就算年过七十都还记得。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
我知道,她在问我,也在回答她的心。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原来师傅传授剑诀心法的最后一页并非是空白无迹的阑珊薄纸。
而是学会了天下无双的剑法以后,还能握紧当初陪你练剑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