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叶田田

这几日我一直在养心殿侍寝，内阁大学士们不来汇报要务的时候，我就坐在小御桌的另一边陪着龙凌天，看他审视每一份从御史台递来的折子时总是那般严谨认真，我总会想出许多好玩解闷的东西来。

       一会用木头雕起一只小鹰，一会让小新抬来剪刀红纸剪出一只兔子，我将剪纸兔子的双腿对折一半，这是我和小姐在家经常玩的游戏，谁拍的剪纸高谁就能吃到今天厨房里剩下的山楂糕，未察觉到龙凌天凝视我的眼神，我挥手一拍。

        那兔子刚好落到龙凌天的尴尬之处，龙凌天假意皱起眉，把兔子拿起来还给我。

         “朕要批折子，不是批你。”

         我赶忙起身跪着，只怕他是真的生起气来，见他放下折子，望着窗外的绿影婆娑，终于是开口，说看完这本折子后便带我去圆明园看荷花。

          我看过穆府的荷花，是老爷精心栽培后才从丘北一地移栽过来，我爱荷花池，它虽没有长江那样气势磅礴，没有瘦西湖那样宁静柔和，就是这样一个小池子，带给我的感觉却是无景能比的。

       但从未想过这圆明园的荷花，竟是如此的芳美盛景，我轻轻一跃便踏上了船廊，见龙凌天跟在身后忍俊不禁的样子，我伸手拉过他，这番动作让伺候多年的小顺子都惊呆了。

         荷花的花瓣，洁白如玉，花里托着深绿色莲蓬，莲蓬向上的一面有许多小孔，里面睡着荷花的种子，荷叶带着露珠，晶莹剔透。

       有的才展开两三片花瓣，有的花瓣全展开了，露出嫩黄色的小莲蓬，有的还是花骨朵，看起来马上就要破裂似的，湖面上碧绿的荷叶，托出朵朵亭亭玉立的仙子，如同少女未经人事的面颊。

        龙凌天和我坐在船上，看着这湖中荷花遍野开放。

        我伸手想去摸摸那好看的红粉花瓣，谁知却差点摔进去湖中，好在龙凌天前一步拉住了我，他身上好闻的龙涎香与我袖中常带的南烛香囊交缠在一起，湖面悠悠，小船又摇荡起来。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中有双鲤鱼，相戏碧波间。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

        莲叶深处谁家女，

        隔水笑抛钟情郎。

        不久便到了中秋家宴，宫里随着夜晚的降临也逐渐热闹起来，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古琴涔涔、钟声叮咚。

        白妃娘娘晋为贵妃时本是在她生辰那日，但钟灵生了一场病，这册封之礼便延后到了中秋家宴，钟灵的病也全然好了，在一旁和钟毓玩的是不亦乐乎。

        命大学士公王均为正使，内阁学士塔永阿为副使。持节册封白妃白氏为贵妃。朕惟襄化理于宫闱，专资淑德，耀恩光于袆翟，递进崇阶既珩度之丕昭；宜纶音之载锡，秉姿淑慎表，范温恭兰掖，承欢奉慈徽而有恪椒庭，佐治体朕，志以无违柔嘉式九御之班已，夙勤于表率。

       令则协四星之位。应晋被夫褒荣。兹奉皇太后慈谕册封尔为贵妃。尚其赞宣内职，弥扬象服之华，懋敕芳仪，永荷龙章之重，钦哉。 

       白贵妃接下圣旨，走完一套正式的典礼后，宫中的歌舞便热闹起来，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就连一向缠绵病榻的皇后娘娘也来了，万贵妃喝茶的脸色又阴沉几分，三年一次的选秀让宫里又来了两位新人，一位被封了婕妤，是正一品太保之女李桑寄，另一位被封了美人，是正三品詹事府之女姜芫，而温答应在万贵妃的求情之下搬去了她的宫中，终于又恢复了常在的位份，现下她正忙着巴结新入宫位份比她高的娘娘，哪里顾及得到曾经和她情同姐妹的我。

        但这也是后宫中难得没有争吵的日子，水晶珠帘逶迤倾泻，帘后，白贵妃正披纱抚琴，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或虚或实，变化无常，似幽涧滴泉清冽空灵、玲珑剔透，而后水聚成淙淙潺潺的强流，以顽强的生命力穿过层峦叠嶂、暗礁险滩，汇入波涛翻滚的江海，最终趋于平静，只余悠悠泛音，似鱼跃水面偶然溅起的浪花。

        “穆昭仪万安。”我正看着远处一群宫女在放河灯，白贵妃宫规虽谨，但对下人却是赏罚分明，她生辰时见此情景并不奇怪，只是这新入宫的李婕妤，不知为何突然与我聊天。

      云归岫，花无语，烟络横林，山沉远照，一弯新月正渐渐清晰。远远的，我看见她走来，伶仃独步，蓝衫飞舞，盈盈望断。

      “李妹妹怎么不去听曲？白贵妃娘娘宫中的月琴可是无人能比的。”

      “我素来不喜静，臣妾旧时曾与家父去过云南，不幸被毒蛇咬伤，还是穆昭仪救了我，特此来向娘娘谢恩。”

       她说的应该是穆嘉儿，也就是真正的穆府大小姐，那是小姐八岁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泸沽湖玩耍，却不想见到一群人围着一个少女挤挤攘攘的不知所措，还是小姐为她亲口吸出了蛇毒，再让我去找些愈合草药来救了她一命。

      “李婕妤说的人，是不是脖颈正中有一颗痣，她是我的大姐穆嘉儿，我是穆府二小姐穆安儿，我记得此事，当时姐姐留给李婕妤一个双月玉佩，说是有需要去穆府找人便是，可对？”

         李婕妤望着我回忆几分，好似恍然大悟的样子，她将腰中之物取下来给我看，果然是当年小姐赐予的双月玉佩，这是一块上好的缅甸翡翠，在明光照耀下总能温和的发出淡淡的光晕，含蓄却绝不容忽视的散发出自己的颜色。

        “原是想物归原主的，可惜桑儿认错了人，给二小姐赔罪了，不知能否再让桑儿保管这枚玉佩，以待来日亲手还给娘娘姐姐。”

        她眼中有我看不出来的神色，我点点头，我也很想小姐，她待我如亲妹妹一般在穆府里一齐长大，可我现在却不知道她身在何处，好还是不好，她是这天上的圆月，我便是那仰望池中月影的鲤鱼。

        见天上月亮终是到了圆满之时，我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愿，“愿天意垂怜，大梁国境安宁，皇上龙体康阖，愿我所爱与爱我之人皆地平安顺遂，身体康健，”

       龙凌天在白玥的示意下悄悄走了过来，李婕妤见状退下，他从身后抱住我，远处传来茶碗破碎的声音，许是万贵妃。

       我忙跪下给龙凌天行礼，他倒不忙让我起身，只见他手里握着一枚宫印，我有些胆怯，但他仍是向我展露清楚后，扶我起来，握紧我的手，同时这枚宫印也放到了我的手里。

        这宫印向来都是嫔位及嫔以上才能拥有，上面刻着三个字，忘忧宫。

        但许是酒热情暖的爱意在我脑海盘旋，我相信面前这位大梁天子，是爱我的，我也一样爱他，亦或者，胜过他爱我。

       我寻寻觅觅，为了找一个安生之地，于是我踏过了万水千山，直到遇见了龙凌天，我知道，我的目的地到了。

        “穆贵嫔，起身吧。”

        万贵妃从旁边走了过来，还想劝劝皇上，“皇上，没有子嗣便册封为嫔怕是坏了老祖宗规矩，这老祖宗要是怪罪下来，咱们可受不起啊…..”

       “你现在就是在找罪受。”龙凌天将我护在身后，他虽未见平常严肃之态，但声调提高了几分，惹得在旁奏乐赏月的妃子们看了过来。

        龙凌天不再理会万贵妃，他转头过来朝我说话“今日朕还有折子要批，明日小顺子就会带着册你为贵嫔的圣旨过来，朕绝不食言。”

       “多谢皇上，臣妾恭送皇上。”我俯身行礼，龙凌天过去白贵妃娘娘那边说了会话便离开了宴会，钟灵扑过来让我教她缝小荷包，我欣然答应。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惟选令德以赞壸仪，丝纶用焕，贲恩光而加象服，位号攸颁，爰考彝章，以昭茂典，咨尔昭仪穆氏。赋性柔嘉，持躬淑慎，礼度克遵夫彤管，谦冲恪佐于椒闱。册封尔为穆贵嫔，掌忘忧宫主位，尔其敬服珩璜，用迓和平之庆，祇承禔福，益流图史之徽。

        “臣妾谢恩。”次日，我跪在忘忧宫的主殿领旨，顺公公宣旨完毕后宫人们便送上来一件件赏赐之物，有皇上那边给的，也有皇后娘娘和各个宫中妃嫔送来的，小新将它们记载入库，其中有一座浑身通白璧彻的送子观音，是白贵妃娘娘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