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后来，程岁会有一搭没一搭地找沈秋山讲话。

有一回，程岁问道：“秋山，你爸爸也是挖矿的时候死的妈？”

沈秋山的脸色瞬间大变，程岁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就把自己想的直接给说了出来。

她以为沈秋山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没想到，沈秋山却用不同于他那个年纪的声音：“被车撞死的。”

程岁不说话了，因为这些事情在她脑海中，不会留下多深刻的印记。

她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轻轻地扔向面前的一潭湖水，然后朝他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说：“秋山，我明年就要上学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了。”

其实，周娣娘说，沈秋山只会在这里待一年左右。

那时候程岁不懂得一年是什么概念，她只知道是很久很久。

意外却发生了，沈秋山的母亲不知为何，跑到山里之后，听村里面的人说，她是跌进了野猪坑里，好像是摔得不轻，被人救起来之后，就疯疯癫癫的了。嘴里一直在叽叽咕咕着别人听不到的话。

沈秋山的母亲疯了，大家都觉得沈秋山可怜，周娣娘说：“也是怪可怜的，这娃以后就我来带了。”

于是周娣娘就女汉子似的撑起了一个家，抚养两个屁大点的孩子，还得抽空照顾疯了的沈秋山母亲，沈秋山很少跟周娣娘讲话，周娣娘也不会去为难他，倒是把一边疯玩的程岁叫到身边叮嘱，要多照顾哥哥，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于是说好了的一年，变成了十年。

沈秋山长得越来越高，也越来越瘦。

其实程岁让给他吃的那些鸡蛋，他都给扔了，这些程岁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会心疼死的。想要的人眼看着自己想要的东西被别人践踏，而不想要的人却总是无情地拒绝那个别人想要的东西。

沈秋山的母亲就一整天在自己房间傻坐着，偶尔看看窗外，与刚来那会的优雅大气截然不同，仿佛从天堂坠入了地狱，村里人不免觉得可惜。

程岁天生就不是块读书的料，脑子永远比别人慢半拍，学起东西来也特别吃力，周娣娘天天扯着她的耳朵骂她：“你就不会学精明点！那么简单的都不会！”

“娘，这个我真的不晓得怎么算出来的！”

“你看看你的秋山哥哥！看看人家怎么算出来的，哪像你，猪头皮一样！”

程岁跑去问沈秋山问题，沈秋山总是给她讲错的思路，她脑子转过弯来，当然不知道沈秋山讲的知识点都是错的，一边想着怕花费他太多时间，就乖乖地自己看着那些题目发呆。

深秋的时候，周娣娘的腰间盘突出严重了起来，许是天气转凉了，疼起来的时候她一点活都干不了，两个孩子的钱就那样耽搁着，她将程岁叫到自己的房间里，说现在家中的钱只够供一个孩子上学，沈秋山学习那么好，不能耽误了这个读书的好苗子，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程岁休学，程岁听了倒没什么不开心，因为上学对她来说就是一件煎熬的事情，唯一的开心，便是上下学和沈秋山一起回家的时光，而这，也成为了她休学的遗憾。

因为那条路沈秋山也走了那么几年，不用程岁来回接送了，程岁就只管在放放羊，割割草，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但又和小时候不同，她也有些说不出是哪里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