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絮心有余悸的走在宫道上,幸而如今春宴还未结束。路上宫人并不多。她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耳畔有些凌乱的头发,脚步轻巧的步入春宴花厅。
此时厅中众人觥筹交错,一派繁华热闹之景。阿絮低着头把玩着几上的象牙白玉杯。心中很是不安,今日险些被那人抓住了把柄,以后必得离他远些才好。还有那木盒,今日恐怕难以将它带离宫中。
身旁的瑶曙许久不见姑娘回来,如今这一回来便满脸愁容,不禁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怎的出去一趟脸色这么差?”
“无碍,只是园子中有只黑毛狐狸窜出来吓着了。”阿絮面上不显,只是语气有些咬牙切齿。
听了这话,瑶曙倒也不觉奇怪。方才她听宫人说,如今皇上颇爱围猎,打了些猎物也不处死。在宫中建了个百兽园,以便闲时消遣。想是园中监管不力让那狐狸跑了处理,惊了姑娘。遂边安慰边笑道:“姑娘莫怕,喝杯茶压压惊,不过是只狐狸。”
阿絮接过茶杯,轻啜一口,茶香夹杂着暖意拂过心口,顿时觉得平静许多。
此时厅中突然安静,皇后宋瑜自屏风后缓缓走来,待她在主位坐定,众人皆起身行礼。
阿絮隐在人群中,目光偷偷打量着这位皇后娘娘。只见她一袭金绣云凤纹交领宫装,凤冠上东珠颗颗圆润,皇后容貌说不上美艳,只能算是清秀。如此打扮一番又多了几分母仪天下的味道。
见众人落座,皇后眉眼柔和的朝四周打量了一圈,有些疑惑的出声道:“听说絮因丫头今日也来了?多年未见,不知出落成什么样子,快上前来,让我仔细瞧瞧。”
话落,众人眼光齐刷刷的望向角落里的那一抹绿色声音,阿絮大惊,不顾众人探寻的目光。定了定心神走上前微微欠身行礼。
皇后见此竟起身上前握住阿絮的手,细细打量。阿絮被这有些炽热的目光盯的有些发毛。
见皇后半晌未动,遂小声唤道:“皇后娘娘?”
闻言皇后有些无措的收回目光,语气温和道:“本宫多年未见你,竟出落的如此漂亮,只是你这年纪本该好好打扮,怎穿的如此素净?”话落竟拔下发间的金钗,往阿絮头上插去。
阿絮见状连忙推辞道:“小女清修之身,当不得皇后娘娘如此厚赏。”
“无妨,本宫今日见你欢喜的紧,这是本宫的赏赐,我看谁敢置喙!”皇后语气渐渐严厉,听得众人心中不免有些讪讪。
待金钗稳稳落入发间,阿絮谢过,正准备起身回座位。不料皇后却拉着让她坐在身旁,时不时问她一些近况。
众人见状不觉心中疑惑,只道是这皇后心慈见这梁絮因是个孤女,起了怜悯之心。不过这丫头的的确确是个美人胚子,若是长大定然倾国倾城。
各位官家夫人见皇后如此厚待此女,不禁都上前关心夸赞,说她如何美貌,仪态举止如何端庄,有的竟问起生辰八字,大有有说亲之意。
皇后见此情景忙道:“说了这会子话,本宫也累了,想回宫歇歇,絮因丫头,你来陪本宫。”说罢起身往厅外走去。
阿絮看皇后起身,也觉此地不宜久留,连忙低头跟上。
一侧的平西郡主望着那两道远去的背影,心中大恨。这梁絮因今日见她连个招呼都不打,像是从未见过她似的。又如此讨得皇后欢心。还有那根金钗,她从未戴过如此繁复贵重的钗子。便是太后赏赐,也只不过是写寻常珠玉头面。一想到今日被这死丫头夺了风头,便心头火起。手中的帕子被她绞的皱成一团。
这厢阿絮与皇后并排漫步在御花园中,皇后遣了一众宫人。此时四下无人。
御湖中的锦鲤冒出水面,泛起点点涟漪。阿絮看着这熟悉的画面,当年爹爹时常带她来湖边玩耍,她骑在爹爹肩头时不时的向湖中撒些鱼食。鱼儿扑腾出层层水花,惹得她发出咯咯笑声,阿娘坐在一旁时而绣花,时而做茶,那时的日子快乐且美好,可如今......
“你阿娘是个奇女子。”皇后的声音不似方才的亲切,有种淡淡的忧伤。
阿絮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拉回思绪,也不顾仪态的怔怔望着皇后。
“皇后娘娘认识我阿娘?”
“不止认识,你阿娘当年在南疆战场上救了我的性命。”
听闻此言,阿絮没有说话,只是难掩眼中探究之色。
“当年南疆边境流寇作乱,我父冀南王奉旨平叛,可流寇狡诈竟勾结南疆大君意图染指中原。我父不敌,欲向骊朝求助。奈何当时骊朝内战,无暇顾及南疆。但涉及中原,又恐日后成心腹大患。骊朝皇帝也就是你外祖父下令周王为帅领兵两万援助奉元。区区两万兵马,怎能敌得过南疆十万大军。当时你阿娘,骊朝大公主与周王两情相悦,早已定下婚约。可你外祖父忌惮周王,让他去南疆送死。你阿娘不忿,偷偷跟随大军前往。南疆人狡诈,竟绑了我威胁父亲退兵,我父无奈,正要舍弃我之时。你阿娘神兵天降,带了只骑兵队伍一把火烧了南疆军队的粮草,又夜袭营帐将我救了出来。”皇后一番话说得平静,仿佛当时的情景在心中回想多次。
阿絮不觉心中讶异,在她心中阿娘是温柔沉静,与爹爹更是相敬如宾,世人皆赞奉元帝后恩爱,却不知在爹爹之前还有个周王。
“那后来呢?为何阿娘成了奉元皇后?”
“后来骊朝皇帝见周王竟得胜归来,心中愤恨,更是将你阿娘的婚事一拖再拖,到最后竟然提出退婚。当时正值奉元立储,骊朝皇帝为了控制奉元内政,竟暗中扶持你爹爹登上帝位。并将公主嫁过来联姻,你阿娘抵死不从,骊朝皇帝却拿周王府满门威胁,你阿娘无奈只好应下。”说着皇后似有所感竟湿了眼眶。
“多谢皇后娘娘与小女说这些,只是如今双亲已去,娘娘莫要徒增伤怀”阿絮连忙劝慰道。
“你阿娘若能选必是不想困在这深宫,成为权力的牺牲品。我又何尝不是呢?幸而你阿娘有你爹爹护着,总也好过我这般被夫君算计。”
阿絮不解,却也不再多问,只是继续边安稳边笑道:“娘娘莫要伤心,若是宫中寂寞只管使唤人来叫阿絮陪您解闷。”
皇后见这丫头眉眼弯弯,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顿时心中愁云散去,笑着应下道:“你这丫头很是贴心,我看眼下天色不早,那寒蝉寺离宫中太远,你姑娘家家的夜里不安全,今日就别走了,不如就留在我宫中玩几天,如今太子上了学,我这宫中冷清的很”
阿絮心头一动,今日没能带走阿爹阿娘的骨灰,若是能在宫中待上几日,说不定有机会得手。
“那便叨扰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