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太后的銮驾自皇宫大门缓缓驶出,声势浩大惹得满城哗然。待銮驾到寒蝉寺,太后迈着端庄的步子踏出轿撵,身旁搀着她的是一位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那姑娘瓜子脸,眉如翠羽,肌如白雪。一袭桃粉色宫装,绣鞋上五彩玉珠行走间衬的步履轻盈,珊珊作响。正是最得太后宠爱的侄孙女——平西县主。
平西县主眉眼低垂,安静的立于太后身侧,服侍太后进香。待三柱高香稳稳放入炉中,太后侧目在宝殿中逡巡一周,不见那丫头, 随即开口道:“哀家听闻先帝有位郡主一直在这寺中修行,怎的见哀家来也不来请安?”
听太后此言,殿中寂静,无人感言。心中只道那先帝遗女自是在这太后眼中如眼中钉一般,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要不是常慧法师护着,恐怕早就香消玉殒。
见众人不言,太后眸色沉了三分,正要发作。此时常慧出言道:“小施主常年缠绵病榻,怕是贸然见了,再过了病气。”
“也罢,既然病了见不得,她也算是哀家的孙女,哀家便亲自去瞧瞧。”话落就要往后院走去。
常慧见状心下一沉,只道是这丫头命中该有此转机,是劫数还是缘分,皆看这丫头的造化。思及此也不愿在这已沾染红尘的地方多带,抖了抖衣袖离去。
太后随着沙弥的指引来到阿絮所在的禅院,见院中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儿,太后眉头微蹙,使唤身旁的内侍去推门。
侍从刚要将门推开,门就从内缓缓打开,瑶曙金露见来人,顿时一惊,连忙跪地行礼。
太后身边的嬷嬷见状怒道“你们姑娘怎能如此无礼!太后驾到,怎能不出来接驾?”
“我们姑娘身体不适,正在睡着,恐惊着太后”
“既然身体不适,那哀家便去瞧瞧,毕竟是哀家的孙女。”话落便迈着快步朝屋里走去。
瑶曙金露见太后如此,也只得跟上。房间里阿絮面色苍白,眼下乌青明显,一派憔悴之色。见太后前来,吃力的撑起身子,刚要下去行礼便被太后拦住。
“你这孩子,怎如此多礼,快坐下让哀家瞧瞧,五年多不见,怎的病成这样,赶明儿哀家派太医来好好为你诊治。”太后语气温和俨然是一位慈爱的祖母。
“多谢太后关心,只是阿絮病根深重,怕是药石无灵,就不劳烦太医操劳了。” “哀家只是心疼你,瞧瞧你这莫样儿,若是病好了定是位美人儿。如今这天气也暖和了,你也当出去走走,见见世面,你瞧你平西姐姐,气色多好。”说罢转过头望向平西郡主。 平西见状莞尔一笑道:“太后说得是,妹妹困在这院子中不好将养,听闻皇后娘娘下个月要摆春宴,还望妹妹一同前去才好。”
阿絮循声望去,那姑娘正笑眼盈盈的望着她。她连忙要拒绝,这时太后出声打断:“平西说得不错,你也莫要推辞,哀家做主让你与常慧法师一同前来,可千万不要辜负哀家的一片好心。”
太后语气有些严厉,阿絮思忖片刻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若是直接撕破脸倒还好说,可今日已经驳了太后一次,若是再推拒怕是不好。
“阿絮在此谢太后美意,若是身子舒坦定然前往。”话落眉眼弯弯朝一旁的平西郡主笑道:“也谢过平西姐姐!”俨然一副十三岁女娃娃该有的天真模样。
平西见状嫣然一笑,走上前握住阿絮的手:“我与妹妹一见如故,还想在此叨扰片刻,不知妹妹可否愿意?”
这话说得交浅言深,阿絮看了眼太后,心想今日她们多番试探,不知有何意图。不如留下她看看她到底意欲何为。
“姐姐生的天仙似的,这里简陋怕是委屈了姐姐。”
太后见平西如此上道,这小丫头也是个天真的遂笑道:“看你们姐妹情深,哀家真是打心眼儿里高兴,哀家就不多留了,省的你们拘束”话落便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的离去。
平西郡主眉眼带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拉着阿絮的手与她讲着这京中的趣事,话中不乏炫耀之意。 “妹妹有所不知,奉元城现下里可热闹了, 太子幼学,皇上下令广招贤师,如今这太子少师可是炙手可热,听说他是冀南王义子。新科探花郎,去年花车游行时,远远瞧着风姿隽爽,龙章凤姿。春宴上妹妹便可一观。只是听太子表弟说他为人冷淡,平时讲学更是严厉,有些不好相处。到时妹妹可要当心,不可轻易招惹。”话落平西郡主脸上染上一抹霞色。
一番话说得冗长,阿絮听得有些困,见茶水已然见底此人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便装作要去方便,起身离开。
平西见这丫头如此怠慢,心头火起,脸上却不显露,只是握着茶杯的手紧了又紧忍不住开口道:“不过是个阶下囚,真当自己还是个公主,要不是忌惮着骊朝太后,不知早就死了多少回了?”
身旁的侍女闻言小声劝道:“姑娘别生气,左不过眼下太后要试探这丫头,待她没有了利用价值,您再来与她算账。”
“这丫头也是会装,比她那对窝囊爹娘好些,今日受的气,来日定当好好清算。”
“姑娘小声些,小心隔墙有耳。”
“怕什么,如今她那爹娘的坟都被皇上偷偷挖出来,像是再找失踪的国玺,听爹爹说皇上登基时怕先帝与先皇后将国玺吞进肚子里,竟将他们一把火烧成了灰烬,如今骨灰就放在先皇后寝宫,听说半夜还时常闹鬼。”平西声音渐渐变低,说到最后不觉背脊发凉有些后怕。
见等了半天那丫头都没有回来,心生厌烦转身要走。刚要推门就见阿絮从门外进来,不觉有些心虚,连忙道:“我看今日天色已晚,便不久留,还望妹妹早日康复。” 说罢还没等阿絮回应逃似的走出禅院。
阿絮呆呆的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她其实刚刚没走远,就在廊下,本意是想偷个安静,竟没想到撞破太后的诡计,还有她爹娘,竟是到死都不得安宁,她不能让爹娘的骨灰继续落在那伤心地,要想个法子偷出来才行,看来这春宴是势在必行。
瑶曙见自家小姐神色郁郁,眼角通红,便觉是刚刚受了委屈,上前安慰道:“姑娘,莫伤心,左不过就是个春宴,你继续装病推了便是。”
“这次恐怕推脱不掉,若是我不去,太后皇帝必然疑心加重,此番进宫还有大事要办。”
瑶曙见姑娘眸中神色坚定,劝慰话噎在口中没有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