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情况特殊,雁十三在与源华聊过的第二天便收拾好行李连夜匆匆赶回菩提村,准备将考中解元的这件事告知原主的父亲雁林,也能让原主心安。
却在回去的途中,多了一位不请自来一起随他回菩提村的客人。
看着面前这个死皮赖脸不肯离开的源华,雁十三颇为头疼,打也打不了骂也骂不了,他真的是对源华没办法了。这人气量太小,竟为了一个名次追了他这么久,就算同住一个县城,回去的路也不止他走的这一条才是,一直跟着他缠着他是要作甚?想用三寸不烂金舌来烦死他还是打算交好之后捅他一刀?
不是雁十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他百分之百肯定这种事源华做得出来。
源华此人,惯会装模作样,口蜜腹剑就是这个人的代言词。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能不择手段,也睚眦必报,就是一个端着君子皮的小人。
从他不拜神佛那点就看得出来。
反正雁十三对源华是打算敬而远之的,他可以看着他,但与他陡这种事,还是交给薛沉吟或者其他人吧!虚与委蛇什么的不适合他!
但当雁十三带着源华回到菩提村时,却得得知了一个重大消息——霖娘要嫁人了,薛沉吟不同意,闹到了现在,连书都没读了。
雁十三当即甩下行囊往后山跑去,他来到这里与薛沉吟相处了半年的时间,他很清楚这种情况下的薛沉吟会跑到什么地方去,同样也清楚他的想法他的恐惧与坚持。
一路过去,雁十三听到的全都是对于薛沉吟的评价——
“吟哥儿也太不晓事了!他阿娘辛辛苦苦抚养了他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个人愿意照顾霖娘了。这孩子居然不同意!哎!”
“吟哥儿也忒自私了!居然想着要他娘因为他守一辈子寡!过一辈子苦日子!”
“哎!吟哥儿这孩子也太不孝了!”
“彭大哥是憨实的一个人,霖娘也是勤快的。他们一个丧了妻,一个死了夫,凑一块过日子也挺好的,就是吟哥儿这孩子太偏执了!一直不肯答应这门亲事。“
……
所有人都在谴责薛沉吟,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不对的,却没人考虑过他的感受,是否想过薛沉吟愿意让一个陌生的人介入他与霖娘的生活。
没人考虑过。
孩子的想法,大人们从来不会考虑和在意孩子们的想法。因为他们是家庭的支柱,而孩子只是柔弱乖顺的存在,他们应当理解父母,应当顺从父母的所有决定,应当的不该反抗。
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谁,教过孩子们怎么去面对痛苦、挫折、失败?它不存在于我们的家庭教育里,他们的父母也从未关注过这个问题,他们只会指着书本,告诉孩子——‘读书,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读书!除了读书,就是读书。’
是了,读书,读书是他们唯一的出路,是可以光宗耀祖的,飞黄腾达的。
但没人问过他们到底想不想读书,想不想光宗耀祖飞黄腾达,当然,也不会有人在意他们是否愿意。就如同你问一只你养了很久的鸡“我可以吃你吗”是一样的道理,你问了又如何?鸡拒绝了又怎样?你还不是要吃了它?它还不是得进了你的肚子。而同理,孩子的命是父母给的,他们的生活是父母给的,所以父母的愿望得由他们来无偿的完成。
他们让孩子看书,但书中也没有教孩子怎么,它不在学院里传播,也不在那些大儒的文章里。家庭教育、学院教育、社会教育都只是在教导孩子们如何去追求卓越与成功,教他们要做一个品德高尚的人。即便是谈到输赢,赢了教稳重,固守本心不狂妄自大。输了也是教绝地反击,再度追求出人头地。
在孩子们拼命学习冲刺往前时,却无人教过他们:奔跑时,如何掌握平衡;摔倒时,如何摔的有尊严;膝盖手腕被磨的鲜血淋漓时,要怎样咬牙坚持为自己清洗伤口、包扎上药;痛的无法忍受时,要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别人;一头栽下时,要怎样爬起来,要如何收拾好淌血的心,再以平静的心态面对现实。
谁教过孩子们,在跌倒后,要怎样的勇敢才能有用?要怎样的心态才能面对失败挫折并释怀?
孩子们没学过,也没谁教过。
他们要靠着自己爬起来,再一步步往前,将过去的痛苦、挫折、失败熬过去,成就未来更加优异或者狼狈的自己。
薛沉吟还是一个孩子,他还是一只羽翼未满的,依赖母亲的雏鸟,跌跌撞撞的往前走着,所有人都催促着他起飞,飞上那片天展翅高飞,成为英雄。却忘了,他还是一只雏鸟,还离不开自己的母亲,连路也走不好。
果不其然,薛沉吟蜷缩在那棵巨大的榕树下,一动不动。
雁十三抬手挡了挡头顶似火的骄阳,一步步走到了薛沉吟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吟哥儿,我回来了。”
吟哥儿埋在膝盖间的脑袋微微点了点,示意他知道了,却不抬头看雁十三一眼。雁十三一看薛沉吟这样子就乐了,他强势地掰起薛沉吟死死埋在膝盖里的脑袋,果不其然看见了薛沉吟红肿的双眼,见薛沉吟想要挣扎,便卡住了薛沉吟的头,直直的与他对视,一字一句道:“薛沉吟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不想霖娘嫁人你就说!我带你去拒了这门亲事!但是你现在这幅娘们卿卿的样子别给我摆出来!丢人不丢人!十二岁的大小伙子躲起来抹眼泪水,像个什么话?”
“我连哭都不行吗?”薛沉吟已经让雁十三磋磨的不似以往那般的唯我独尊,他终于明白了雁十三曾经说的话,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谁会永远陪着他。
雁十三强横摆正了薛沉吟的头,那双比宣传日黑上三分的眸子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浓烈的让薛沉吟下意识想要躲开雁十三这样的直视他的目光,却又被雁十三把脑袋掰了回去,“你当然可以哭,谁说你不能哭了?但就是哭,你也要给我哭的光明正大!这么躲着你是小姑娘吗?还有,薛沉吟你别给我躲!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的问题,你想让霖娘成亲吗?是还是不是?”
“雁哥儿我不知道!”薛沉吟说着泪水又落了下来,混合着汗水与莫名的浓稠的可疑白色液体,一一蹭到了雁十三的手上。
雁十三嫌弃的看着薛沉吟,松开了卡着薛沉吟脑袋的手,“别给我哭的跟个小姑娘一样!没谁会一辈子惯着你!”嘴上和脸上虽然嫌弃,但手上的动作却温和无比,雁十三也不嫌脏,用自己的衣袖细细的擦净了薛沉吟脸上的泪水与不明液体。
“雁哥儿。”薛沉吟可怜巴巴的看着雁十三,他终于知道自己悄悄躲起来哭还让雁十三发现了有多么羞耻了!所以他希望雁十三可以为他保密,不把这件事说出去。
“想清楚了?”雁十三乜了薛沉吟一眼,道:“说吧。你是怎么想的。”
“我就是觉得……”
“停!”雁十三猛地打断薛沉吟的话,扫了畏畏缩缩的薛沉吟一眼,道:“给我像个男人一样挺起胸膛,扭扭捏捏的像什么话!还有!好好说话!大声点!细着声音你是小姑娘吗?要嫁人吗这么小声还是说你没吃饱饭吗?”
“是!”薛沉吟条件反射挺起了胸膛,他之前半年里被雁十三用各种法子磨去了他的自得与傲慢,也学会了收敛自己的锐芒。在他人面前他还是那个天之骄子,高高在上,但在雁十三面前,他就是一只被褪了毛的鹌鹑,毫无反抗之力,只能顺从。
雁十三变成这样与秦觞溯脱不了干系,囚禁了雁十三两年,任由雁十三对他拳打脚踢威逼利诱都一昧的纵容,也就导致了雁十三的性子里多了往常没有的倨傲与高高在上。
当然了,雁十三本人是没有察觉到的,而长时间与雁十三待在一起的初见同样没有察觉。
S级的世界对系统的限制很大,每联系一次都需要花费一百积分,雁十三前几个世界除去为初见买药及其它零零碎碎的东西外,林林总总加起来还有二十来万积分。但始终是S级的世界,初见一般是很少联系雁十三,因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需要这些积分完成任务。
“宿主大人,你这样对男主真的好吗?”实在看不过自家宿主大人对可怜巴巴的男主“施暴”的初见联系了雁十三,试图让自家宿主大人对男主温柔一点,毕竟男主今年才十二,还是个孩子。
雁十三有点惊讶与初见的联系,但听完初见的话后嗤笑一声 道:“熊孩子要是不趁现在不好好教导,指不定哪天就骑在我脖子上撒野!做一些大逆不道的事!就更秦觞溯那臭小子一样!”
话一落,无论是雁十三还是初见都愣了,雁十三惊讶与他这番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的话,而初见则是第一时间联系了主神,告诉了雁十三的情况。
“不用担心,他想不起来。这只是正常反应,他会慢慢想起那个人,只是不会有任何两人发生过的事。”主神并未在意这件事。
“大人。这样真的好吗?”初见第一次直视这位主神,眼中全是厌恶,“封印宿主大人的记忆,破坏那人对宿主大人的感情,您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放过宿主大人?”
“XTYLU796219,你逾矩了!”主神眯眼看了看初见,道:“难道就因为他给你取了一个‘雁初见’的名字,你就把他放在心里了?XTYLU796219请你要知道,你只是一个系统,再怎么接近人类,也改变不了你是机器的存在。”
“那又怎么样?”初见立起背脊,第一次像个成年男人一样与主神对峙:“机器为何不能拥有感情?系统的初识功能之一的‘情感功能’,不就是为了让本质为机器的系统接近人类,了解人类的感情吗?您既然设置这样的功能,又为什么要否认呢?人类与系统,为什么不能拥有感情和联系?系统与人类又为什么不能追求自己想要的未来?”
“XTYLU796219,你的数据偏差了。”主神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初见:“大人,改变是正常的。偏差也是合理的。”
“……XTYLU796219,回去吧,你的宿主在等你。”主神没在与初见辩论,也没计较初见的逾矩,只是挥了挥手,将与初见的联系切断。
主神看着光屏,喃喃自语,“……想不到兜兜转转,一切竟又回到了起点。”
而另一边,雁十三也因为记忆的清晰而没有再多做怀疑,他记得那个一天到晚找事的秦觞溯,是他的学生里最不听话最桀骜的人,也是他操练最多的学生。
对他嘴上尊重,行为上却无一丝一毫的尊重,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东西。
只是关于记忆的封印雁十三还是有着疑惑,但系统条例中有这一条规定——
“为保护任务者精神世界安危,每一个世界的感情与部分记忆将被封存,直至任务者精神世界强大至可以接受更多记忆方会遣还任务者被封存记忆与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