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几尾草鱼,雁十三走回了友人们嬉闹的地方。
已是申时末,天却依旧亮着,把山水的寂寥与友人们的欢乐照明。
“雨湖,你可知这雨酒与女儿红的差别?”一友人拎着酒壶往雁十三坐的地方一抛,道:“你不小了,该成个家了。不能守着那些个小兔崽子过一辈子吧!”
这让他如何答得上话?雁十三苦笑着接过酒,拔开酒塞,醇厚浓烈的酒香闻之便有了一分微醺与迷离。
“为何名‘雨酒’?”雁十三仰头灌了一口酒,微微一皱眉。奇也怪哉,与醇厚的酒香一比,这酒水当真是淡如清水,连清酒都比不上。
“雨酒,是由无根之水酿来的。是不是寡淡如水?与这酒香不符?”友人笑道:“这酒闻闻就好,喝的话就让人敬谢不敏了!”
酉时时分,雁十三便拎着鱼起身告辞,友人们都未尽兴,皆只是点点头,并未远送。
雁十三坐着小舟回到了镇上,而岸旁停靠几只捕鱼的小船,船的渔民卖给游客一些捕捞的湖鲜。
一湖深邃漂洗了世俗礼教的恶臭,小镇镇景,如那典雅古老的青花瓷瓶,有着温婉的弧度,带着收藏着绿水青山的锦绣风华。
小小的乾坤里,盛载了日月星辰轮转间的岁月。
雁十三拎着鱼,湖边都是一些赶路的商贩,他们挑着新鲜的水果在古朴宁静的街道来往。
一些闲逸的老者摇着蒲扇,津津乐道地讲述着小镇里曾经发生或是他们自己身上曾经发生的风云旧事。他们已经老了,熬过了半辈子的岁月,若再不与好友和后辈讲讲自个过往的辉煌,怕是要带着这些遗憾入了棺材。
紫色的油桐花开得喜人,轻烟浮影,两相竞艳,倾斜的碧枝镶嵌在湖水的碧波里。
落花满径的青石板路上,有细碎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漏下来,灼痛了人的眼睛里的晦暗。
一个行色匆匆的人突然撞到了雁十三的身上,还来不及反应,便让旁人拉起稳住了身形,方才没有出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对不住啦!”撞到雁十三的人一身灰色细棉裁的长衫,看起来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只这么一件小事,便止不住的道歉。
“我没事。”雁十三扶起这人,道:“下次小心点,不要匆匆忙忙的,看路。”
“谢谢!谢谢!谢谢!”一道谢完那人便匆匆跑开了,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看雁十三一眼。
雁十三转身看了眼那个扶起他的人,一身浅蓝色的锦缎长衫,腰束玉带,腰间挂着一枚碧绿玉佩,长的倒是俊朗喜人。
“我刚刚帮了一把阁下,阁下要如何谢我?”
雁十三还未开口,这人便先开了口索要报酬。
“卧槽!这人也太不要脸了吧!”初见不知道这人是哪里来的厚脸皮,不过是扶了一把而已!竟然这么小气的要报酬!
雁十三:“……这不是很正常吗?别人帮了忙本应支付报酬。”
雁十三有点尴尬,他看着眼前这位把手伸到他面前索要报酬的兄台,试探着问道:“不知阁下要在下如何答谢?”这种事一般来说是帮方来提比较妥当才是。
初见:“……”自己宿主大人这是什么诡异想法?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忙,值得如此认真尽力吗?
那人可能也是第一次见雁十三这种反应,他收回手,细细的观察了雁十三一番,见雁十三姿色极是不错,便道:“不如阁下以身相许?”
“卧槽!流氓!臭流氓!宿主大人快赶走他!”初见奓毛的看着屏幕外这个臭不要脸的流氓,竟然还蹬鼻子上脸了要求自家宿主大人以身相许!他配吗?
雁十三:“这位兄台……说笑了!给,这是在下今日钓的鱼,便赠予兄台作谢礼了!再会!”言罢,便匆匆跑开了。
林三胤看着被塞的一溜串草鱼,笑着摇摇头,“再会。”
但人生漫长,天地太大,是否有再见的机会谁能说得准?就是再见,还能有机会认出面前的人是谁吗?不过萍水相逢的一面之缘,一日的时间里可是能见千千万万个,谁会记得不是?
雁十三回到霜寒居,叫了周梓桑和梁修竹来书房,他看着两个孩子,“修竹,梓桑,你们俩是最有希望成为禀生的。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你们俩要好好相处,多多交流一番学识可懂了?”
他还是不希望周梓桑与魏安久太过亲近,所以只能找这么拙劣的理由来让周梓桑多接触接触其他人。
他能做的不多,他也只能陪他们这一段时候,之后的路得他们自己走。哪怕会摔的鼻青脸肿,也只能磕磕绊绊的往前走,没有掉头往回走的可能,最多也只是,回头看上两眼。
“先生!”一个穿着鲜亮的黄衣服的学生在梁修竹周梓桑离开后闯进了书房,霜寒居只有一个人敢这么做。
“姜微尘,我说了多少次进书房前要敲门。”雁十三有些头疼,姜微尘是和魏安久一路的野猴,惯是会闯祸的主。
姜微尘撅着嘴,后退到了书房外敲了敲门,然后一步作三步跑到了雁十三面前,看起来是生气了。
“有事吗?”雁十三觉得他的好脾气得被这群小兔崽子磨光。
“先生!你偏心!”姜微尘还委屈上了,漂亮的杏眸里溢满的水光,看起来可怜极了。
而雁十三则被姜微尘说哭就哭的举动给弄懵了,十六岁的大男孩怎么说哭就哭?还有他偏心是个什么鬼?雁十三扪心自问,他对这群小兔崽子劳神伤心,自认为没有轻视偏袒任何一个学生,姜微尘这小兔崽子怎么就说他偏心了呢?
“你觉得我偏心?”
“先生你可不就是偏心嘛!”姜微尘嚷嚷着,“你对周梓桑梁修竹秦觞溯他们都那么好,为什么就不待见我?每次先生都罚我这罚我那!我到底是不是先生是学生了?”
雁十三:那他可能还真是偏心了。
姜微尘见雁十三没有呵斥他,更加理直气壮了,他指着雁十三哭诉着,“先生!你这偏心的毛病必须治啊!不然对我太不公平了!”
雁十三:“……”
天底下什么毛病都有希望能治得好,唯独这偏心还有缺心眼的毛病,永远都没机会治好了。
他偏心这毛病还不是让姜微尘缺心眼的毛病作出来的,这可能还有机会治好。
但姜微尘这缺心眼这辈子都治不好了,只能傻一辈子!
“姜微尘,你说我偏心?”雁十三顿了顿,道:“我们从一个月前开始数,你一个月前砍了隔壁李老汉的篱笆烧鸟蛋,二十七天前偷了王婆婆家里的腊肉加菜,二十三天前捉了王大叔家的两只下蛋母鸡烤了吃……十一天前剪了刘晗昇的衣服,八天前把长安吊在水井里折腾的生了病到现在还病着,七天前撕了我的典籍折小船,四天前砸了蒋月吟的青花瓷,还有昨天你掰断了我的狼毫笔,这还不算上以前你闯的祸——你好意思说我偏心?这不是你自个作死吗?这不是你活该吗?”
雁十三把这些事一件一件细数给姜微尘听,可见这小兔崽子有多恶劣了!
“先……先生……”姜微尘颤抖着双腿,颤巍巍的看着端坐书桌前喝茶的雁十三,眼中全是哀求。
只能说,到现在姜微尘都没有被雁十三丢出霜寒居就是因为雁十三的偏心,毕竟姜微尘还算得上是有天赋的,不然早就被扭着踢回姜家了。
“对授道解惑的夫子不敬无理,蛮狠耍赖。回去给我抄一百遍《礼记》和《周礼》,七日后戌时交予我。”雁十三吹了吹茶叶,不给点教训这小子就要上房揭瓦,该!
姜微尘只能灰溜溜的跑去抄他的一百遍《礼记》和《周礼》。
雁十三看着姜微尘远去的背影,他刚刚差点就被姜微尘气出了心肌梗塞!
难怪教师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职业之一,这能不伟大嘛!一天到晚为这一群不省心的小兔崽子做这做那,忙前忙后的!不但要跟他们谈心,还要想办法让他们多交朋友,还要多操心他们的未来!还不能态度差,不然他们还要反你!真是很多时候恨不得一辈子拍飞他们,然后这辈子都不见,老死不相往来!
感觉做老师的都是欠他们这群小兔崽子的!把时间精力热情和生命都给了他们,小心翼翼捧养了几年,拿着戒尺和规矩恐吓他们,不就是就怕他们走上歪路毁了自己一辈子嘛!到最后你还要送他们离开,可能他们走的那天恨不得永远不再见到你!
老师严他们还恨,老师跟他们有仇吗对他们这么严,还不都是为了他们能够好?反正到时间里都要各奔东西。做了那么多还得不到一点好,也真的是气人!
其实他还是很羡慕姜微尘这孩子的,他才是真正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洒脱随性的人,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是他害怕和畏惧的一样。
但这个世界上其实是没什么好畏惧的,毕竟他们此生就来这么一次。
只能说,熊孩子不好带啊!各位老师你们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