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那一晚,六岁的宝镜跟随父皇来到萧王府探视,她不懂发生了什么,只看到这王府上下人人都哭丧着一张脸,无趣的很。趁父皇去谈正事,宝镜偷偷开溜,在偌大的王府四处转悠。此时正是寒梅盛开的时节,空气中暗香浮动,宝镜循着香气,来到庭院深处。
突的,她被眼前的黑影吓了一跳。宝镜大胆走近,发现是一个小男孩,看着跟她差不多年纪,衣裳脏脏的,发丝凌乱。居然跪在雪地里,莫非是什么不受宠的庶子,被主母罚了。当真有些可怜。
或许是她一直没什么可以说话的同龄玩伴,或许是同情心一时发作,她决定去关心一下他。
“喂,你跪在这里,不冷的吗。”说完又觉得自己好像说了句废话。果然,对方理都不理。宝镜短暂的人生中还未曾遭到过这样的对待,不由怀疑。
“你是哑巴?”
萧时予不想与她说话,但实在聒噪。他没有心情好言相劝。
“滚开。”声音沙哑。
宝镜气的要跳脚,却突然注意到他额头上的白布。亲人去世了?怪不得这么大脾气。她堂堂帝安公主,就别跟一个小子计较了。
“你的亲人死了,所以你很难过。这是应该的。”
男孩突然转过头恶狠狠的瞪她,
“阿娘没有死,他只是……只是”,他自己都说不下去,自欺欺人罢了,“只是去了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
宝镜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想起自己素未谋面的阿娘,突然有点同病相怜的滋味。
“嗯,你说的没错,她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
男孩不可思议的看向她,她为什么没有反驳他的话。
宝镜索性走到他身边蹲下,走近时看,男孩生的浓眉大眼,像一个粉玉团子,让人生不出恶感。宝镜一只手撑着脸,
“我比你还要惨一点。我阿娘是生我时难产死的,我连她一面都没有见过。”
萧时予看向她,女孩的眼睛比星星还璀璨,提起这些伤心事好像丝毫不受影响。
“很多人在背后议论是我害死了阿娘,起初的时候我也会难过的偷偷抹眼泪。但现在不会了。”
“为什么?”萧时予听见自己的声音说。这个答案对现在的他很重要。
“因为啊”,女孩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模样天真无邪,
“我知道我们都是最爱对方的人,不论谁先离开。另一人都要为了对方好好活着。思念不停止,牵绊就永远不会消失。那些记忆就是她们存在过的证明。可我,连记忆都没有。”
萧时予听到女孩有些懊恼的皱着眉头,心里揪疼了一下,他不擅长安慰人,但还是思忖着开了口,
“别这么想,你阿娘一定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你。”
宝镜又高兴起来,指着夜空,夜空广袤,包容又治愈,皓月高悬,月光洒在两人脸上,身上,将宝镜的脸镀上一层神圣的光辉。
“你看,这么多星星,肯定有一颗是我阿娘,还有一颗是你阿娘。她们一直在天上看着我们,保佑我们平平安安。有时候我看到从头顶盘旋飞过轻啸的大雁,我会觉得那是阿娘变得,看到雪落在身上,也会想其中的某一片是阿娘的化身,就像她与我时时刻刻在一起一样。”
萧时予以前从不信这些,人死了就是死了。但这一个夜晚,或许是夜色太温柔,她的神情又太郑重,又或者单单是他痛的太厉害了。这番幼稚的言论,恰如其分的救了那时的他,让他同样仰望着头顶的星空,并深信不疑。
咕咕的叫声打破了寂静,宝镜扑哧笑出声,萧时予有些不好意思,他的确一天没吃饭了。
女孩眼睛弯弯的拿出偷藏的最后一块桂花糕,她自己都没舍得吃,真是便宜他了。
“喏,甜的。快吃吧。希望这是你受过最后的苦。以后的日子,只剩下甜。”
萧时予接过桂花糕,冻了太久手有些颤动,睫毛也跟着微颤。只有甜吗,真是极好的祝福了。
这时,宝镜隐约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暗叫糟糕。站起身匆忙往回跑,只丢下一句话,
“快振作起来,以后来找我玩儿啊。”
“你叫什么名字。”萧时予后知后觉问出这句话时,宝镜人已经跑的不见踪影。他垂下眼,握住手,有什么东西没有抓住。不过不要紧的,他们一定会再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