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距离阁楼不过十几米的距离。黑夜里中数百支浴火的箭从阁楼准确的射向船身、桅杆,触及之处迅速燃起熊熊的烈火。
宝镜走到船顶的甲板上,船顶已经乱作一团,所有人叫喊着四窜逃亡,她跟着拥挤的人群朝着下行的楼梯跑去,但众人却绝望的发现唯一的逃离通道已经被堵死。而管事早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众人方才惊醒,这不是一场意外,而是早有预谋的屠杀!
宝镜被四处流窜的人群挤倒在地,她被浓烟呛得已经无法开口,耳边盖天的哭喊和叫骂声逐渐变得遥远而模糊,她感觉到不断有人从她的身上碾过。用最后一点力气摊开手却发现骨哨早就被挤掉了,不由得露出苦笑,当真是天要亡她。
想不到她堂堂帝安公主,竟然会无声无息的死在一艘船上,她可能要成为有史以来死因最离奇的公主了。
周围人有的在浓烟中中毒昏迷,就此丧命。
“跳船!快呀!”
“可是我们都不会水啊。”
在场的都是达官贵人,哪里识的水性。或许是晓得这点,季均没有选择击杀,而是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一点点将人逼上死路。
“横竖都是死,老子不能被活活烧死。”
第一个人跳下去后,更多的人争先恐后的往下跳,下饺子似的。扑腾出几下水花,很快就没了声响。
宝镜的意识在缓缓抽离。在彻底丧失意识前,她想到了一向对他宠爱有加的父皇,想到了跟她嘴上不对付但一直对她很好的萧时予。最后,她想到了唯一一个对她很坏,她却讨厌不起来的人。还有如她无疾而终的生命一般,无疾而终的爱恋。
眼睛闭上的最后一刻,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白影,他的步履似乎不如平时那么淡定从容。是因执念而生的幻觉吧,但居然挺逼真,那张脸连神情都跟她印象中的他一模一样。
季均赶到船顶时,这里已经烧的七七八八了,船还在不断的往下沉。甲板上遍地是尸体,已经没有活人的气息。他心里一沉,面上依旧不显示,只是加快了搜寻的动作,很快找到了宝镜,即便男装打扮,又衣衫破烂,脸上沾满了灰,那张格外高调的脸也能让人轻易的一眼认出。此刻的她再没有了以往高高在上的姿态,像落入尘埃的娇花,陷于泥泞,任人催折,有种可怜且易碎的美。
季均以为她已经昏迷,正欲探她鼻息,她却费力的睁开眼,突然看着他笑了。
“我是不是要死了。”
“你不会死。”
“死前的幻觉里也能见到你,你可真是阴魂不散。”
季均想,阴魂不散的到底是谁。若不是她自作主张跑来这里,他也不必趟这趟浑水。
“我还没让你喜欢上我呢,就这么死了,真的是……太亏了。”
宝镜说完这句话就再也支持不住的晕了过去。季均嘴角微微抽搐,别人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可真是不走寻常路。
船眼见就要沉下湖面,最后一根燃烧的桅帆摇摇欲坠的向二人倒下,季均没有再耽搁,抱起宝镜转身从船头一跃而下。
牵丝湖的水很冷,季均拖着一个昏迷的人,不得不加快内力的运转,尽快游到湖对岸。
上岸时,两人的衣服、头发都湿漉漉的,配上两人的好颜色,若是有不知情的人路过,怕会以为看见了两只水妖。宝镜此时面色已变得惨白,嫣红的双唇失去了血色,变得青紫。季均皱了皱眉,知道她的情况不能再耽搁,遂不再犹豫背起她。
三生桥是由牵丝湖通向逐沣楼的毕竟之路,四下寂静无声。她比他想象的还要轻,背在身上几乎感觉不到份量。他一步一步的走在布满青苔的三生桥上,心里却不合时宜的想起了那个传说。
相传,前朝齐暘帝与云桢皇后正是在上元节一见钟情,才有了后来帝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佳话。虽然已是前朝旧事,被禁止公开提及。但因为这个故事本身颇具传奇色彩,还是令不少人竞相传颂与模仿。
据说,在子时一起饮过牵丝湖的水,一同走过三生桥的路,两人就能生生世世在一起。
可笑,他和她,世上最不可能的两个人。世人当真愚昧不堪。
他花费多大的意志才能克制住不将她丢下,和仇人的女儿一起走过情定三生的桥。即便是真,那也绝不是祝福,而是最恶毒的诅咒。
他告诉自己这是为了大局,今天救了她,终有一天是要讨回来的。无辜吗,她当然不无辜,她的身上流着那个人的血,就注定与他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李宝镜,你欠我一条命。”
他自嘲的笑了笑,她听不见,也永远不会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