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牵丝湖畔的逐沣楼,陵安城内日进斗金的茶馆,一白衣男子静坐雅室内。从这个位置可将牵丝湖的全景尽收眼底,他的目光跟随着那艘移动着的齐溪画舫,半晌,淡淡的撇开眼,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命数,也罢。曾经一手置办起的产业,如今也要一手毁掉。
岑风走了近来,拱手跪下,将一份名册呈上。白衣人信手翻开,里面是今日齐溪画舫上的宾客——御林军统领尚绎、户部尚书张裕、盐运司李清皓……不下十位在朝中担任重职的官员。加上家眷、仆从共计二百八十人。
“主子,都安排妥当了。您……”
“你觉得我不该走这一步。”白衣人放下手中的茶盏,依旧看向窗外,没有一丝情绪。
岑风头伏的更低,
“属下不敢,只是,船上的人,不止有当年的刽子手、帮凶、作威作福的贪官,也有不少当朝的肱骨之臣和他们的家眷,今日之事,一旦发生,牵连甚广。属下只是想,他们中的一些人,或许是无辜的。”
“无辜”,他低笑一声,明明清润的声音却让岑风不寒而栗,
“你说他们无辜。这世间,又有谁是不无辜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既然这天地不仁,就该改天换地。岑风,良心这种东西,我早就没有了,况且,本也没什么用。”
岑风听着主子如今对这世间的一切,甚至连千百条人命都毫不在意的态度,有股难言的心酸。他和岑竹、岑溪是自小就跟着主子的暗卫。他们看着主子一步步走到今天,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主子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在吃人的血衣阁,从任人欺辱,经常一身是伤连饭也吃不饱,到一人独闯金浮屠塔,闯过十层机关阵法,接连打败阁中四位长老和十二护法,直至最顶层,与老阁主的生死局。他踏着漫地的尸海,执着滴血的剑坐上了那个最高的位子,白色的衣裳都染成了血衣。再无人敢言,无人敢拦。所有人跪地首称臣,这一幕也被刻在了每个血衣阁人的心中。而那时,他才十二岁。
岑风想,好人大多没什么好下场。要是主子心存善念,早就不知道死了几百次了。他们这些人,过的就是刀尖舔血的日子,本就不是为自己而活。良心这东西,确实不需要。他没有经历过那样彻骨的仇恨,却一刻不敢忘记自己的职责。
“属下还有一事不明。为何要仿制鹰甲军的‘火箭’。皇帝和萧祁王感情甚笃,只怕不会轻信表象。”
“历朝历代功高盖主都是大忌,成事之前可以一同出生入死,许诺共享江山,成事之后免不了互相猜忌,巴不得将彼此除之后快。人心,最是经不住考验。当今皇帝并非昏庸之辈,那五十万军权一天不收回,就始终会是横亘在他心中的一根刺。我要的也并非是他萧祁王一朝溃败,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终会有生根发芽的一天。搅浑陵安城的水,他们越乱,对我们才越有利。”他说着,在烛台燃烬了那份名册,艳丽的火光下,他的脸还是圣洁无暇,在火光中微微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