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音盒

又是新的一天。

今天也一分铜币都没有要到。

这里的天气实在是太冷了，雪下得不大，但零零散散下了好几天，今天是我没有吃东西的第五天了。

太饿了，胃不停抽搐着，甚至有反胃的感觉。

我没有力气再挪动了，我坐在街边，雪几乎落满了我全身。我脏兮兮的，怕是玷污了这些洁白吧。

以前会分给我一些剩下的馒头的那个老婆婆，在半个月前已经去世了。

每天会站在路灯下看我的那只黑猫前几天也被人踩死了。

它死我面前，血肉模糊，肠子流了一地。

我想要救它，我试图把它的肠子塞回去。

但我知道已经没有用了，只能抱着它，它在我怀里一点点变冷变僵硬。剩下的只有我满手的血腥。

冬天，是白色的，灰色的，红色的。

我盘起腿，好让我的脚不至于冰得刺痛。

天色一点点亮了，可天气太冷，人们似乎都不愿意出门。偶尔经过的几个行人，也只匆匆瞥我一眼，他们的手全都缩在口袋里，或许并不愿意掏钱的一瞬间被受冻。

我蜷缩着，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更可怜些。

听见动静，我抬头，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小女孩站在我面前。

她捧着一个透明的水晶匣子，小巧玲珑，很是好看。

我见过这个的，在商店的橱窗里，叫什么来着？

她伸手把那个水晶匣子递给我。

“小心一点，这个容易摔坏哦。”

她这样嘱咐我。

我疑惑，为什么要给我这个呢？我可以确定这个匣子并不是用来装食物的。

这是什么？我问。

“这是八音盒，转一下发条就可以听到音乐。”

对了，没错，这个叫八音盒。原来八音盒是用来听音乐的。

我有些忐忑地接过这个八音盒，轻轻地捧在怀里，端着左看右看。

这个八音盒不算特别精致——至少比不上我在橱窗里看到过的那个，没有别的装饰，只是透明的。

我轻轻拧了一下发条，不敢用力，生怕弄坏了这小玩意，八音盒短暂地发出了几个音节便无声了。

“送给你啦。”她笑着说。

送给我？为什么？

“我只带了这个呀。”她回答道。

好像有点答非所问，但我确实挺喜欢这个八音盒的。

“我一会儿再来找你哦！”似乎是听到父母呼唤，她回头这样喊着，跑远了。

她毛茸茸的披风后面挂着两个小铃铛，跑起来晃荡着，叮叮当当地响。

我这才细细研究起这个八音盒来，小心翼翼地一点点用力，把发条多转了几圈。

松手，八音盒竟然真的传出了乐声。

声音很晶莹，清脆的，像这下着的雪一样。

很好听，我很喜欢。

希望我能活多几天吧，我想多听听这声音。

我抱着八音盒发呆。过了有一会儿了，她还没回来找我。

算了，再等等吧。

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她的笑容，还有她身后的小铃铛。

我又转动了发条，听着乐声想她。

乐声叮咚响着，我总是从乐声中恍惚听到她身后铃铛的声音，睁眼却什么也没看见，不免有些失落。

乐声停了，我又再次转动发条，一次又一次。

她还是没有回来。

我的手脚开始失去知觉了，胃中饥饿的感觉也消失了，但意识越来越昏沉了。

好想睡觉，可我强撑着一次次睁开眼睛，我怕睡着了就看不到她了。

我想看见她，好想好想，像是一种执念。

可她还是没有回来。

她明明说一会儿就来找我的。

有些撑不住了，一下不留神，我好像睡着了。

我好想再听一遍八音盒的音乐……好想再看她一眼。

恐怕听不到了，看不到了。

好可惜。

……

“爱丽丝，你刚刚去哪儿了？你的八音盒呢？”

父亲抚摸着她的头问。

“爸爸，我刚刚把八音盒送给一个小乞丐了。”

“唉，你总是喜欢干这些毫无意义的事。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走吧，我们还要去参加约翰家的宴会。你不是说想吃蛋糕了么？他们家的厨师最擅长做甜点。

“好！我要吃草莓慕斯……”

孩子的注意力总是很容易被吸引的，随口说的话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可这随口一句，有人到死都惦念着。

雪还在下，没有停。

八音盒最后上的发条还在转着，街上越来越冷清了，音乐声孤零零地响着，没有人听到。

太阳落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