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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彻底吞没温浨的最后一刻,她已经失去了意识。任火舌肆意侵略进分寸皮肉,相比于痛苦,她反而感到更加解脱。
她这辈子活的这样不如意,一死了之竟也算圆满。若是人生有回头路可以重新选择,哪怕百般荣华,万千宠爱,她也不贪。
意识消散之际,一颗晶莹的泪悄然滑过眼尾,滴落在炙热的熊熊火焰中,顷刻间消散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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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白的云纱,织金床帘,暖炉上不断蒸腾着带有松柏香的暖意。
绣着百鸟朝凤图的屏风前来来往往的人影不断,嘈嘈切切的私语声尚且听不真切。
温浨醒来时正置身于一张宽敞舒适的床榻上,她艰难地一下下抬起眼皮,努力辨认自己周身的环境。
这熟悉的环境,不正是自己前世所居的燾玉宫?不过除了记忆里的陈列摆件,此刻自己的床榻下,跪满了战战兢兢的御医和宫婢。
她刚费力地支撑起上半身来,便感到一阵头痛欲裂,禁不住晃了一下身子。
“娘娘您醒了!您可算醒了!”
一旁侍候的阳春立马上来轻轻扶住温浨的身子,言语间止不住的哭腔和颤音。
话音刚落,地上原本安安分分低着脑袋的人也都激动了起来,一个劲儿的磕头,“娘娘吉人天相,神灵庇佑啊!”
“吉人天相,神灵庇佑……”
本就扑朔迷离的境况,再加上嘈杂的声音似乎让温浨的脑袋更加胀痛,她随手抄起左手边的金丝软枕甩到了地上。
“闭嘴,这都是怎么回事。”
方才连连跪拜的御医们因温浨突如其来的脾气俱是一震,大气都不敢出,唯恐又激怒了这位。
正搀扶着温浨的阳春见其刚刚转醒便动怒火,赶忙小声劝解。
“娘娘息怒。您昏沉了许久,如今凤体初愈,为不值当的事情动怒,恐伤了自己身子。”
“您放心,张医正都说了,虽是被刺客突袭,但幸不伤及要害。只待清醒,好好将养便无虞。”
温浨心头一跳,意识到不对劲。
“被刺客突袭?”
看着温浨猛然苍白的脸色和状似惊讶不解的神情,阳春不自觉地紧张地安抚道,“娘娘想来是刚醒,尚未缓过神来。”
“不过也是,当时人日宴上因那几个大胆贼人的出现乱作一团,想想都后怕。”
温浨听到这里脑子几近空白,巨大的恐慌逐渐笼罩住意识,只有手死死地攥紧被子。
不,她根本不记得什么刺杀。
她应该被困在暗无天日地房间中,被自己放的那场大火活活烧死。可现在依旧身为太后,好端端地躺在燾玉宫内,到底又该怎么解释?
难道说真正有神佛显灵,感其诚意,又给了她一次从半路重新来过的机会?
床榻上温浨原本艳丽的面庞上如今毫无血色,眼底翻涌着骇人的惊慌。阳春见状,犹以为是刚刚清醒的温浨还再为这场刺杀而后怕。
“娘娘,娘娘?”
“您莫怕,那些个胆大包天的贼人当场便被制服了,早已收押天牢。”
“您可是还有哪里不适,我再去为您请张医……”
阳春话还没说完,手腕就被温浨猛地一下攥住,正对上温浨满眼的慌乱和癫狂。
“我且问你,如今的年号是盛元还是景昭?”
阳春一听这话立马大惊失色,连忙跪倒在床榻边。乃至身后的御医宫人们都呼啦啦跪倒一大片,没一人胆敢出声,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离得最近的阳春靠着塌边,压低嗓音提醒道,“今年离先皇故去正满三年,想来娘娘是思念先皇了。”
那今年就是景昭三年了?
原来那个人都死了三年了,也意味着丁程鑫已经坐了三年的皇位。
她永生永世都忘不掉,景昭四年,温家被夺权,温家上下七十余口人皆被流放。
景昭五年,她被囚于燾玉宫内自焚。那样的大火,好像能把天地内所有的阴私都烧得一干二净。
还好,虽然时间紧了些,可是一切都来得及,一切还有被改变的机会。
温浨看着床下满地的人头,皆表现得一副畏头畏尾的样子,觉得颇为烦躁。短短半天,她的人生历经大起大落,现在更愿意自己清静一会儿。
“这两日麻烦你们了,都先出去吧。”
听到温浨说谢,太医们慌乱地连称不敢,随即鱼贯而出,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给人威压的燾玉宫。
“娘娘您可还有不适?”
整个宮室只有阳春留下,关切地询问着温浨的情况,满心满眼的担忧。
温浨看着这个自小就在温府里跟着自己的侍女,不禁喟叹半生路走来,身边也就剩了这么个能够信任的人了。
可叹自己却没能护好她。上辈子她自身被囚禁于黑暗,阳春也被赶去辛者库充当最苦最累的劳役。
“你先起身罢”,温浨伸出手轻柔地将她扶起,见其眼眶周围仍微微泛红,想来是在自己昏迷时哭了许久。
“无妨,只是突逢变故,有些恍惚罢了。”
阳春听闻,面上不禁又露出来几分悲戚之色,“您从前做温府小姐时无忧无虑。进了宫之后,哪有顺心的日子,现在还得受这皮肉之苦!”
温浨又何尝不感慨,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勉强扯出一丝自嘲地冷笑。
“我为自己选错了路,该承受的代价也尽受了。”
“我曾以为不想做他人刀俎下的鱼肉,就只能自己当上刽子手,让别人恐惧总比恐惧别人来得好。”
“后来方知,万般因果,皆有命数。”
骤然,狂风突起,呼啸而过。
她的声音逐渐被寒风的呼号所吞没,可那灼灼目光愈发令人不敢逼视。
“如今命数终于也照顾了我一回。这条回头路,我只求不再重蹈覆辙,圆满无憾。”
温浨只是听着那烈风不断拍打在窗檐上的声音,闭上眼都能想象出外头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卷入呼啸而过的寒风中,天地都被泼成素白,一如她含恨而终的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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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明殿。
一个小宫女正哆哆嗦嗦地跪在皇帝办公的御案下,事无巨细地汇报着今早太后醒来后的一切动作。
她的面前横着一道珠帘,只能看出帘后有一道模糊的人影。可没有人敢多加窥视,因为谁都知道那就是当朝新帝,九五至尊——丁程鑫。
他坐在金丝楠木椅的软垫上批阅着奏折,时不时圈圈画画,好似根本无意在听。
黑发随意地散乱在肩上,墨色的龙袍上盘亘着数条威严神圣的金龙。在灯光照映下,更是衬得五官利落精致,好看得几乎胜过女子,而身上天生自带的皇家气度更添几分教人不敢逼视的尊贵。
“……然后太后便命我等全都退下,独留了阳春一人在身边侍奉。”
听完,丁程鑫把手中捏着的毛笔轻轻放下,小小的声响却把宫女一惊。
“思念先皇?呵。”
让人分辨不出喜怒的声音冷冷地砸了下来,小宫女只能将头埋得更低,匍匐在地上的身子小幅度的颤抖。
“朕知道了,你做的很好”,丁程鑫嘱咐道,“在燾玉宫好好待着吧,朕不会亏待你的。”
宫女有些受宠若惊道, “奴婢明白。”
“若无其他事要禀,早些回去吧。”
面前的皇上似乎又恢复成了以往温和的模样,温柔可亲的声音让原先害怕的宫女也有些飘飘然,面上飞快的浮起一抹红霞,尊敬地躬着身子退出殿门。
“看来这个女人真是命大,我们派去的刺客都没能结果了她。”
突如其来出现地声音打断了殿内沉寂的气氛,调笑的话语之间仿佛不过是在开一个无关痛痒的玩笑。
只见一人身着墨色锦衣,缓缓踱着从容步子从殿内走了出来。
丁程鑫看破面前男人戏谑神情下透出来的丝丝狠辣,没有给予回应。只是缓缓踱步到窗边,隔着漫天皑皑飞雪,望着燾玉宫的方向不知在思索什么。
在他的记忆中,温浨的眼里一直拥有一簇如同燃烧了一丛野草的火光,简直想要把整个皇宫焚尽。
迟早有一天,温浨会为自己亲手犯下的罪孽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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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坑患者tips:如果洁党介意温浨先皇妃子的身份,可以避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