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雨了。

雨丝划过慢车的窗玻璃，留下一道道痕迹，渐渐地痕迹愈发明显，远处的景色朦胧起来，映衬着谁的心事。

青栀坐在靠窗边的位置上，大包小包的行李放在脚下。十六岁的她一个人坐火车前往星月城，一个繁华喧闹、招摇璀璨的不夜城。离开了生活了十年的小城，习惯了乡间的亲切热闹，来到大城市，难免有些紧张。

她单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茫茫的雨色，熟悉的环境逐渐变得陌生，内心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青栀在小城没什么朋友，城里只有姨妈一个亲属。姨妈很喜欢她，乖巧安静又懂事，脾气又好，很难不喜欢她。

“姨妈，我快到了。”青栀对着电话那头静静地说道。“到了？我马上去火车站接你啊。”电话那头抑制不住喜悦的情绪，全都藏在了话里。

青栀戴上耳机，刚想问“城里的生活怎么样”却有止住了，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小栀，你来到城里不要怕，就把这当自己家就好了。你妈托我照顾好你，你千万不要觉得不适应。”

青栀将音量调大了些：“嗯。”

姨妈听着电话那边疲惫的声音，很是心疼：“你下车了跟我打电话，我就在火车站这。”她说完便挂了电话。

青栀轻咳了两声，还打了几个喷嚏。前几天的感冒一直没好，现在戴着口罩感觉很闷。她觉得自己的头很疼，很烫，她裹了好几层棉衣，城里的天气很凉，她体质又差，又怕冷，水土不服，青栀情况很糟糕。

坐在旁边的中年妇女嫌弃的往旁边移了移，她的脸上涂得很白，甚至有些卡粉，嘴上涂得很红，珠光宝气。

青栀睨了她一眼，将保温杯打开，抿了一口温水，觉得浑身都很舒服。良久，她开口道：“阿姨，您要是不想跟我坐，我就换个位置。”

中年妇女露出了更加鄙夷的目光：“喊，你乡下来的吧。”

青栀从来没有听姨妈说过城里的人都这么没有素养，她不觉得乡下来的有什么丢脸的，心里也是莫名堵了一股火：“阿姨，您瞧不起乡下人吗？”

“乡下人能有什么出息。”中年妇女不屑地低声说道。

“你一个人来的啊？”

青栀没应声，置若罔闻。

中年妇女愈加不耐烦：“你这孩子怎么不理人呢？乡下来的就是没素质！”

青栀忍不了了，很果断地将手中保温杯里的水泼向了中年妇女，浇得她一脸懵。

“你这孩子是不是有病啊？！我的妆都被你弄花了！你知不知道这些都是很贵的！”中年妇女像发了疯一样推了青栀一把，青栀不由自主地靠在了窗玻璃上。

乘警赶紧跑了过来，大部分乘客也都围了过来。

“你们这干嘛呢，闹事是不是？！”

中年妇女很委屈地说：“她先找的事啊！还泼我一身水！”

青栀无言，黑着脸。

乘警也拿她们没辙，敷衍道：“行了啊行了啊，别跟小孩较劲，都散了！”

中年妇女又瞪了青栀一眼，满脸怒色地坐在了座位上。

“那边出什么事儿了？江许，我们要不要去看看？”罗迁伸着脖子努力越过人群吃瓜，看热闹是他最喜欢的事。

靠着窗的少年淡淡地瞥了一眼：“你少去看热闹。”

罗迁搭上江许的肩膀：“放了一个暑假，你怎么变得这么冷漠了呢？还有没有爱了！”

“……”

罗迁看他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站了起来：“你不去我去，让我看看有什么好事发生。”

中年妇女仍在嘀咕着：“乡巴佬。”

青栀的拳头越攥越紧。她不是很容易自卑，但一旦有人触碰到她内心最脆弱的部分， 她还是会忍不住崩溃。

罗迁挤过来一看，是个小姑娘，还是那种很清纯的类型，一下子就沦陷了：“大妈，你少说两句算了，人身攻击算怎么回事儿。”

“你叫谁大妈?！这乡巴佬本来就没素质，还不让人说了，有娘生没娘养！”

青栀身子抖了一下，眼底一片晶莹。她本来就长得乖巧，这么一看，更是让人心疼。

“你素质也没好到哪去。”

眼前的少年倚着座椅边缘，碎发遮住了眼睛，悠闲又懒散，声音清冷且平淡。嘈杂的围观人群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中年妇女看到没什么人帮她说话，底气有点不足，但碍于面子，还是嘴硬：“怎么，乡巴佬就是乡巴佬，还不让人说了……”

青栀也很意外，会有这么多人帮她说话，也算是感受到了第一份温暖。

江许冷眼看着她：“哪来的优越感。”

场面一度寂静，热闹看过了，大家也都无言离去。

回到位置上，罗迁上下打量着江许，调侃

道：“你不是说不看热闹的吗？看上那小姑娘了？”

江许翻开一本书，安静地看了起来：“看那老太婆不爽。”

罗迁摇了摇头：“啧啧，谁知道呢。话说那小姑娘还挺刚，直接把水泼人家身上了。”

江许默默听着，头偏向另一侧。

“好像也是个高中生啊，你说，会不会是来我们学校上学的？”

“想什么，这么多学校，没那么巧。”

没那么巧。

火车到站的时候，雨差不多停了，中年妇女头也不回地走了，依旧很鄙视青栀。青栀看着脚下的行李，艰难地拿了起来。

“诶小姑娘，我们帮你拿吧。”罗迁很热情地凑了上去，提起行李。青栀看到罗迁，回想了一下，开口道：“谢谢，刚才帮我说话。”

“客气.....江许，你来帮帮人家啊，这么多东西。”罗迁招了招手，江许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提起一袋行李。

罗迁自来熟，一下就开始找话题：“话说你这带的都是什么啊，怪沉的。”

“画笔，画板，画架，颜料。”青栀老老实实地回答。

“嚯，艺术家哇！”罗迁笑了笑，一旁的江许面无表情，像透明了一样。

青栀摇头：“过誉了。”

“诶，你说话好官方啊，这么严谨干嘛。你第一次来这儿？来这里读书吗？哪个学校啊？住哪啊？给个联系方式呗？”罗迁开始一系列的查户口，江许扒了扒他，把他拉走。“人家都不想理你。”

到了车站等候区，他们把行李放下，青栀笑了笑：“谢谢你们帮我。”

罗迁自然接话：“小事儿！真不打算留个联系方式啊？QQ也行啊！”

江许连忙把他拉走：“走了。”

罗迁一脸不情愿，跟青栀道了别。

青栀微微扬了扬嘴角，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出神。

“小栀！这边！”

青栀抬眼，瞥见张水镜，她的姨妈，就往她那边走：“姨妈。”

“好见没见你了，真是越长越漂亮了！刚才那两个帮你提行李的是谁啊？你朋友吗？”张水镜看了看青栀手上的行李，问道。

青栀腼腆地笑了起来：“不是，他们乐于助人 。”

张水镜点点头，揽着青栀的肩：“走，我们快回家，你这一路上都没洗澡，先把澡洗了吧。”

张水镜的家不大不小，平时只有她一个人住。她是不婚主义，一直在忙着搞事业，也不太常回家。自己的妹妹要把孩子送到自己家来住，她还有点不习惯，也不太会照顾孩子。

“以后你住这个房间.....我都不太常回来，公司里很忙，要不我叫个保姆.....”

青栀淡然拒绝：“没事的，我自己会做饭，房间我也会收拾的。您好好忙工作上的事情，不用管我。”

张水镜心疼一笑。这孩子小心翼翼，又懂事得过头。从来不想麻烦别人，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自己受了委屈也不跟任何人说。

“好吧好吧，我待会儿还要去公司，这个星期都回不来了，真是抱歉。”张水镜边说边收拾着公文包。

青栀甜甜地笑了起来：“都说了没事的，我自己能够照顾好自己。”

张水镜扁了扁嘴，抱了抱青栀：“那我走了，浴巾什么的都在架子上。”

青栀点点头，摆摆手。

她的这个房间明显被张水镜精心布置过，壁纸是冰蓝色，青栀最喜欢的颜色，书桌上很干净，只有一块淡蓝的桌布，青栀喜欢简约风格，所以张水镜也没多加修饰。

书桌前还有一面窗户，打开可以看到对面的楼房。两栋楼房离得很近，对面也有一扇窗户，好像也是卧房里的。

青栀很满意，也很温暖。洗去一身风雨后，换好了睡衣，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天色逐渐暗下来，青栀摸索着打开了房间的灯，也是她喜欢的落日灯。

她在书桌前坐下，打开窗户。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就那样百无聊赖地盯着对面那扇窗，在幻想着自己的邻居是怎么样的人。此时，对面房间的灯光也亮起来了，窗户也被打开，一个身影在房间里忙碌起来。

青栀瞪大眼睛，愣了愣，直到对面的人也在书桌前坐下，抬头看见了她。两个人四目相对，有些无措。

过了一段时间，青栀试探着说：“这么巧，是你啊？”

对面的人怔住了，缓了缓神，平静地点头。

“你....住这里吗？”青栀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另一只手抓了抓衣袖。

对面的人仍然不说话，点了点头。

青栀感觉气氛有些尴尬：“啊，那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吧？你叫什么名字？”

“江许。”一个清冷的声音道。

眼前的少年，随意，张扬。黑色的宽大T恤，融入渐晚的天色。

青栀心里莫名受了些触动，不自主地跳了一下：“我叫青栀，栀子花的栀。”

江许垂眸，靠在窗户边缘。

青栀：“我们，算认识了吗？”

对面的人不说话，靠着窗框，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乖张的女孩。

青栀咬了咬唇，这算是默认了吧，说点什么好呢？“啊，那个，晚...晚安。”

她手脚迅速地拉上窗帘。

不知道为什么，光是看上他一眼，心就一直怦怦跳，她的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青栀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很红，甚至有些发烫，难道发烧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