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水色月影投照在明月楼的牌匾之上。
“小城风又起,密云掩鸟鸣。雨落花颦笑,谁怜一地香……”
一曲唱罢,台下掌声雷鸣般响起,不少富家公子将买来的绫罗绸缎掷到台上去。
台上女子一身白色长裙,身姿却显得疲惫,只是温柔优雅地行了个礼,缓缓往后台去了,连正眼都没给过台下的少爷们。几个小姑娘在台上跑来跑去捡起礼物,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就冲着观众喊:“小姐今日的表演就到此了,各位请回吧,请回吧!”
那公子们看上去很是不情愿。谢幕之后又过了近半个时辰,整个戏院才安静下来。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舞台下的一抹血色。
后台,那女子慢慢卸去妆容。镜子里显现出一张白皙而憔悴的面庞。
“花玥叶!你今日的嗓子是哑的,还不快上楼休息。那尸首回头让他们处理便成。”镜子里又出现另一个女子清秀的面容,然而细看,那人生的一双重眸,初看有些骇人。她轻轻把手搭在花玥叶的肩上。
“你最懂我心思不是吗。五月重明,季春江。”花玥叶回头看着她,挤出一个微笑,“家传读心之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一双重眸。今日任务完成的艰难,那几位公子爷可真是太会叫唤了。”
季春江搬了个凳子在她身边坐下撒娇道:“姐姐,你看那天天往街上乱窜的孟梓桑,那小子出名的时候干的事儿可是比我们狠多了,现在不是一样讨人喜欢。”
花玥叶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他们喜欢的是戏台上唱曲儿的花玥叶,不是会一曲夺魂的三月白鸽。再说一月苍鹰是如何出名的?他一己之力灭了一个山头的山匪,还得到了皇帝的嘉奖,为民除害立有大功。可我们不一样,我们除了那位娘娘没有任何靠山,而且恐怕,马上连娘娘都要抛弃我们了。”
镜子里两个女子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奇怪。季春江盯着她看了许久。
“我们手上沾的血是洗不干净的。”花玥叶盯着自己的双手。
“可是有姐姐的曲子,没人会记得我们做过什么。”季春江反驳到。
花玥叶没有再说话,起身缓缓走至窗前,推开了那小木窗。
窗外是一条江。此岸是城,彼岸是郊。此刻两岸灯火通明,河中几十艘载着歌舞伎的小船几乎让人分不清哪处是江,哪处是岸。一轮明月静静挂在天边。
“起风了。”花玥叶眼睁睁看着几朵黑云迅速飘来遮住了明月,江面上一下变暗了些许。
“变天了。上楼吧。”季春江起身一把把窗户关上,一把扯着花玥叶就往楼上走。花玥叶笑着任由季春江扯着。
“明天歇息一天,出趟城吧。”花玥叶轻轻晃了晃季春江的胳膊。季春江不看她,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若是将来那位娘娘真的要过河拆桥,真的会有人找我们麻烦,至少我会陪着你。”季春江用不易听见的音量说了一句。花玥叶显然是听见了,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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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梓桑推开小屋门,屋内传来阵阵鼾声。他看见老太太坐在炉火边上,就这火光缝着自己的一件薄衫。一看好像是自己前些日子跟人打架划坏的那件,孟梓桑一下子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爷爷都睡了,奶奶怎么还没睡啊。”孟梓桑轻轻把门掩上,从兜里掏出一袋钱递过去,“今天接了个大老板的活,要我帮忙送件东西,明天出发。”
奶奶停下手中活计,抬头看着他。火光映在奶奶脸上,孟梓桑能看见奶奶笑起来皱纹都快缩成一团。
“我跟老头子卖卖包子生活也过得去,你自己赚的钱自己花吧。”奶奶想要推辞,孟梓桑却执意把钱交到她手上,一面笑着说:“你们收留我,照顾我,我打架划坏的衣服现在都在您手里呢。收下吧,我也好厚着脸皮继续打扰你们。”
奶奶一听更乐了,把钱收了下来,指了指桌上还放着的几个包子,还飘着一点点热气。孟梓桑伸手抓了一个,津津有味的啃起来。
“你说明天要出去,去哪儿啊,几时能回来?”奶奶问到。
孟梓桑嘴里塞着包子,模模糊糊说:“不是很远,就在北郡。”
“北郡”一词从嘴里蹦出来,孟梓桑自己还愣了一下。
孟梓桑思考了一会儿改口说:“如果遇到些别的事情,可能会多拖些时日。要是回来晚您和爷爷也别着急。”
奶奶点了点头,又继续缝补起手头的单衣。忽而叹了口气,说道:“今日去买菜,听街坊邻居都在传,北郡那位将军出了事。我深知樊将军对你有恩,但你可千万别把自己拌到这事里去。”
孟梓桑连忙起身去给奶奶按肩揉腿,企图搪塞过去。奶奶反而更着急了,上手就揪住孟梓桑的耳朵,焦虑说道:“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就违背了樊将军当初救你的意愿了,我们两个老东西也没办法跟樊将军交代。你平日在市集里教训教训小混混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去干话本里行侠仗义那些蠢事,听见了没呐?”
眼看着奶奶双眼都快要急出眼泪来,孟梓桑只能点头同意,又嬉皮笑脸地发了几个死誓,才从奶奶手里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