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瑜在食堂打饭,阿姨认得他是年级前几名的好苗子,每次都会多打几块肉,颠勺的幅度都小。
学校的食堂实在是吵,三两成群的人聊天说笑,一边垮过洒上油污的地板,一边找着座位。
孟瑜找了个角落坐下,盘子磕在桌子上发出轻响,他脊背挺直,安安静静地吃饭。不多时,几个男生笑着捧着盘子走过来坐下,这些都是跟他玩得好的同学。
其中一个抬头看向最后一个走来的男生,瞄住他右手臂弯里夹着的几沓纸,打趣道:“哟,老八都有人送情书了,看看,是哪个美爆的小仙女啊?”
少年人之间总是损友居多,互相的玩笑口无遮拦。张严翻了个白眼没理他,将盘子放在孟瑜身边的位上,坐下时将臂弯里的东西给孟瑜。“不是我的,喏,孟哥,你的东西。”
孟瑜头也没抬,丝毫兴趣也无地埋头吃饭,张严只好放桌上。“原来是孟哥的,果然校草名号不是吹的。”几个男生笑。
孟瑜面不改色,不言不语。
“孟哥,你真不看看?虽然我知道你不喜欢搭理这些,但男生难免会有喜欢的人,你这样,不知会错过什么呢。”
“新生里来了许多好看的,学妹们一个个可漂亮了,同届的美女也有好几个,高二也有个级花。”
“我看看,其中有个姓江的,挺多人追,但人家就是看上你了,你真的没有兴趣吗?人家叫江安呢。”张严啪啪吐一串词要说服孟瑜。
听到开头时,孟瑜握勺的手微不可及地一顿,神色恍然片刻,忽又反应过来,继而恢复了漠然,低头夹了口菜。
张严被他的神色搞得一愣一愣的,觉得他好像在某一刻松动了,只不过也只是一刻而已。他一时间不知道孟瑜什么意思。
“你说这么多为了什么?”孟瑜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一时间,张严的表情变得讪讪的,挠挠头笑,他总不能说是刚才走来的路上遇到妹子拦路贿赂,虽然只是50块,钱不多,但心意到了。
孟瑜又不说话了,低头吃饭。
张严劝说无果,只能乖乖吃饭,忍不住说了一句,“差点忘了,小晚还追你呢。”
孟瑜的眉皱了起来。
“小晚是谁?”孟瑜沉声问,虽然已经多少猜到了。
“季晚啊。”张严几个跟他玩得好,自然也知道有多少人追孟瑜。季晚算是里面追得最锲而不舍,最花样百出的一个了。不过这些还不足以让他们印象如此深刻,主要是季晚一直是C校的校花,相貌漂亮得少见,家世又富裕,当然,这个是别校的人传的。
想起当初孟瑜和季晚的第一面是在联校竞赛上,少女望着闪闪发光的孟瑜一见倾心,从此天天在校外堵人,张严就忍不住叹息,多好一女生,偏碰上个冰块。
张严就挺好奇的,这么多人,孟瑜就没一个喜欢的吗?他谨慎地低声问,“孟哥,你真的没有喜欢的人吗?没有对小晚动一点点心吗?”孟瑜神色淡淡。
“那江宵呢?这么优秀的女生你也不喜欢?校园女神,女生都追在后面跑的。”他又试探地问了一下。
孟瑜猛然顿住,一向面无表情的脸消融了点点,像是多年的心思突然被发觉,而微有点局促。局促这个词放在孟瑜身上还真是罕见。但张严确信他真真切切看见了。
孟瑜只瞬间恢复了表情,放下勺子,不清不楚地扫过他,端盘起身而去。
人陆陆续续地跟在后面,有个男生忍不住拽了下愣住的张严,“干什么,走啊。”他们之前的对话声音太小,其他人都没听见。
张严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知道了个大秘密,想起以前的种种,咬牙拍着脑袋,他竟没看出来!
这边,江安看着孟瑜的身影远去,撇撇嘴没说什么。旁边的小姐妹见状忙顺气,“没事,他不接受是他没那好福气,我们安安看上他,他却不领情。”
江安摆摆手,没有很在意,她算不上很喜欢孟瑜,只是看见校网上有人将孟瑜和将江宵挂钩,她就有意插一脚。
她讨厌江宵,讨厌她来到江家夺走她的一切,夺走她的亲情和光芒。在高三校花江宵的映衬下,高二的江安便黯然失色了。
江安现在还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要办,她想找到那个救了她的人。因着意外,她被人堵在巷子里差点失去清白,最后关头有人来了,虽然当时她极度惊悸意识不清,但却有点模糊的印象。
大片的光影落下,红白衣色恍若神邸从天而降,江安只是想想就心脏发紧。
可是那个地方没有监控,她找不到是谁。
苏晓昨天没回家,而是去了季晚的房子里住了一晚。
早上总是有点昏昏欲睡,苏晓脑子混沌不清,想去接杯水清醒清醒。她抱着杯子站在饮水机边,听着撞击在玻璃杯上的水声微微消了困,旁边几个男生看着,问,“你昨天怎么了,请假是因为生病了吗?”
关切语气真挚无比。
他们理科班女生少,男生下意识地会多关心点女生。
苏晓弯唇笑,摇头,表示没事不用担心。
她扭身往回走,脚下却踩上一个东西打滑,突地重心不稳,连踉跄了几步才稳住,抬头看去,是一个小乒乓球。
几米处的宋珍珍惊讶般地捂着嘴,慢悠悠走过来捡起乒乓球,抱歉地看着苏晓,语气含笑,“对不起,球不小心掉过来了,你不会怪我吧?”眼睛里毫无歉意,反而讥诮无比。
苏晓捏紧了杯壁,不动声色地退了退,抿唇,“没什么,我也没摔着。”说完,她就绕过她要走。
经过时,宋珍珍往右边侧了侧,登时撞得苏晓肩膀发痛,她回头瞪过去,宋珍珍却一脸无辜 地看着她,勾起幅度姣好的唇。
忍。苏晓暗暗咬紧牙关,不再理她。
宋珍珍就是这样的人,斤斤计较,喜欢打压别人,苏晓很清楚,自食堂一事加阻止她校园欺凌后,她跟宋珍珍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可是她不后悔,她绝不会后悔,经历过炼狱的人就绝不想再体会那种滋味,更不允许别人也遭遇。只要她对宋珍珍的刁难和挑衅置之不理,那么总有一天,宋珍珍会对这种无聊的把戏厌倦的。
季晚还在睡觉,趴在桌子上毫无形象,苏晓不由坐在座位上扭头看她,试图捅醒已经睡了三节课的人,可想了想,还是不敢。于是她又把目光看向江宵,眨着眼睛,轻声问,“要把她叫醒吗?”江宵抬头抽空看了眼,“你叫?”"我不敢,她有起床气,她比较听你的话。”“你确定?你们三年都这样吗?”“嗯……”她们虽然形同姐妹,但季晚一向是更强势的那方,真的就是姐姐的做派,苏晓一向以她为导向。
后面季晚真的起来了,不过是被数学老师派人叫走的,原因是,季晚又一次在小考中夺得“头魁”,交了半张白卷上去。于是季晚光荣地去听训了。
午饭季晚和江宵是在食堂吃的,与苏晓一起,就因为最近几天苏晓不太让人安心。
晚自习过后,江宵就被一个电话叫离了教室,楚青打来的。她站在厕所前的走廊上,靠着半人高的围栏,从这往下看,能看见陆陆续续走出教学楼的学生以及绿化带,晚风微凉。
人群熙熙攘攘地挤出教学楼,笑语声阵阵传来,楚青的声音像染了风寒,哑了点,但语气依旧很有气势,淡淡着,“马上就是钢琴考级,半个月后还有一场全国艺术会,加紧时间练习,拿下第一名。”她的声音总是不温不凉,听多了就总让人觉得没什么感情。
江宵拿手机的手顿了顿,垂下眸,没说话。她知道,这又是楚青自作主张报名的,说实话,她其实不喜欢钢琴的,或许说,很早很早以前,她对钢琴抱有兴趣。但现在,早就磨灭殆尽,只余满心的束缚。不过这话她从不说出口,以前不会,可能以后也不会。
电话那头的楚青没听见回应也不觉什么,她知道江宵会照做的,她从来都是让人放心的孩子,不让人担心。隐隐约约间,江宵听见了江随的声音,楚青好像回头谈聊几句,然后电话便挂了。
嘟嘟嘟的电话音截断了她想说的话,江宵低眸片刻,最终作罢。
她从小就知道楚青过得有多难,一个人带着她工作生活,无依无靠,少有人关心。顶多也就外婆那边偶有几个电话打过来,交流也并不多。
以前她不理解,为什么所有人都有爸爸,她却没有。后来她就不会再想这么个无意义的问题了。这是刺,楚青心里不能碰不能说的刺。
江宵从小就没见过她爸,每天只能看着楚青忙忙碌碌,几乎不停歇,她似乎总是有事做,顾不上家里,随手就将江宵给阿姨带。
偶有几天,楚青回家,江宵就期盼着她讲故事书哄睡觉,每当她抱着厚厚的故事书推开门时,却又总能听见房间里在打电话,吱呀一声响,楚青会回头皱着眉,看着她懵懂茫然的样子半是无奈半是怜惜。
几乎是下意识的,小江宵将故事书藏在了身后,默默下楼。
后来稍大点,楚青开始有意识地培养她。尤其是钢琴,因为她这在方面有惊人的天赋。也是从那时起,她一刻也不放松地练习,事事学会了报喜不报忧,变得懂事了。
楚青希望她能有资本站在那个圈子里,也希望她能活得独立,不要走她的路。
于是,江宵成了江宵。
楚青做的,她都明白,所以不会抱怨也不会反驳。
全国艺术会……江宵呼出口气,十多年都已经撑过来了,现在她还有什么理由走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