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点慌，总觉得再说下去，反而占不到任何好处，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
转身扭头，却被纳入一个温暖至极的怀抱。
“我都知道了。”耳畔响起宸熙低沉悦耳的声音。
姜嬣慌得厉害，垂着脑袋，试探性地问：“知道……什么？”
“知道很多啊！”宸熙拥着她，感受着怀里的触之可及的真实，道，“我知道，你记得梦中所发生过的一切。”
“也知道，在轩辕王国的七年里，是你，每日一滴血，助我破除修罗魔神的诅咒恢复修为。”
姜嬣脸色煞白。
她从没想过，这些事情，会被人拿出来摊开了说。
她总觉得，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有什么好追寻的呢？
她忍不住道：“我明明救了你嘛！”你明知我不愿提及，又为何要如此摊开了说？
宸熙解释道：“我神魂分裂，这些年浑浑噩噩，而凤倾歌的诅咒抑制了我身体的自愈。”
姜嬣：“这就是江宸熙为何会出现的原因吗？”
宸熙觉得不太对，问道：“你……不记得那些了吗？”
姜嬣无辜道：“记得什么？”
宸熙再三确认，发现她并没有什么要撒谎的迹象。
可是啊，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真要掩盖什么的时候，反而是悄无声息的，与平常别无二致。
因为她所有的话，都在不言中，连心里也不敢想。
她假装不知道，以为这样，就可以永远遗忘。
宸熙面色浓重而哀伤：“人人都渴望神的救赎，可这偌大的世间，也只有你，不顾性命安危，替我疗伤治病。”
姜嬣满脸无辜，很是是乖巧道：“是啊！”
嗯，听着还有些委屈呢！
是什么是！
宸熙差点被她给气死，但偏偏这人又打不得说不得。
也幸亏他们现在这幅躯壳，是扶桑神木所造，否则按照她那原本的身子，愈合力差到极致。要照她这样慷慨地挥霍，早血流成河死八百年了。
“王国的事情已经有人去做了，阿凝还是要去吗？”他低声问着。
姜嬣点头：“当然。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其实啊，现在他们每每遇上，只要他有问，她也只会用这样的话来回答。
但宸熙从来不会认为这是借口。
因为她的的确确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但他又恼于她说这样的话。
因为她以此来逃避。
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所以宸熙也道：“那我也有必须留下来的理由。”
姜嬣垂下眼睑，不与他对视，只道：“神尊泽被众生，怎会为这小国之事停留！”
宸熙闷声笑了下，而后手指微蜷抵住口唇，咳了许久。
他抬眸的时候，明显从她的眼里看见了浓浓的担忧，但在他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又很快撇开眼。
不是她非要逃避，只是……
这人看向她的目光，无论怎样变化，总是有那股挥之不去的哀痛与怜惜。
就包括此时此刻，他站在她身边，他对她郑重许诺道：“你若战，我便做你手中最锋利的刃，斩尽天下不平事；你若退，我便做你阵前无坚不摧的盾，护你一世周全。”
宸熙本以为会再次被拒绝，没想到姜嬣居然点头道：“也可。”
宸熙：“不问问什么吗？”
姜嬣呆了呆，喃喃道：“为什么啊？”他是这尘世谪仙，是六界至尊，怎会为我一介不知所谓的孤女停留呢？
这些年她总在在想，曾经素手折剑、清隽沉稳的少年神尊，曾经扬言舍我神魂护众生的神氏龙烨，究竟什么人才能入得了他的眼呢？
现在想来，谁都不能！
他的眼里，是众生啊！
我有什么好难过的，我又有什么要小心翼翼揣着不敢说的心思呢？
难道，我算不得芸芸众生之一？
宸熙认真道：“我手握灭世之力，可因为你，我想给他们一个机会。”
姜嬣可以不在意，甚至是因为眼下接踵而至的繁杂事情，暂时抛却了三年前被人伤害的事情。
可他不会，也不能忘。
三年前，他因为神魂的事情，仓促离开。
而就在他离开之后，他苦寻千年、守护七年的女孩儿，居然会被人那样伤害。
被打上与妖孽为伍的妖女名号，被迫入大理寺，还被弃于乱葬岗。
这些事情，桩桩件件，他都不会原谅。
神氏龙烨是光风霁月、心怀六界苍生的至尊灵神。
可那仅仅是曾经的六界至尊，现在的他，为了必须要保护的人，可以……不计代价。
所以，宸熙改主意了。
他要让轩辕煜睿给轩辕君烨下毒，让他也尝尝自己计划中让王城百姓吃过的苦。
他要以整个王城的百姓性命为挟，迫使轩辕君烨放弃造神计划——轩辕君烨伤了他最爱的人，而他用轩辕君烨最在乎的权利、地位、名声来报复。
不过……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如是而已。
过去那七年，我同你共在人世沉沦，因为你，我才知道，原来，这万丈红尘里，也有很多东西，比命重要。
宸熙将人揽在怀里，不住道：“对不起，那个时候，我不该离开的。”
姜嬣：“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宸熙却无法原谅自己。
没有人知道，他在雪地里看见凤倾歌的时候，是多么的后怕。
他怕再也见不到她了。
其实，那个时候，他不止做过一个梦。
而在那个梦里，他只是个局外人。
他站在风月无边的乡村里，听蛙声蝉鸣，看日落西山。
他不知自己为何而来，又要到哪里去。
霞光满布天际的时候，他看见有人从村口归来。
是两个人，一男一女。
很平常的画面，只是等他看到两人的面庞时，才忽觉心痛如绞。
他想抓住什么，只是不等抬步，却已然被重重幻境阻隔。
他只能像个陌生人一样，看他们笑面如花。
金色的原野上，两个人手牵手，从金秋走到寒冬。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流尽。
他看着龙墨羽背着凤凝曦，一步一个脚印，沿着雪线往前走。
凤凝曦说：“这里的事情都结束了，我们要回去了是吗？”
龙墨羽无不应她：“对，我们在这里耽搁太久了，母亲会着急的，师尊也派人来寻了。”
凤凝曦：“那剩下的事情？”
龙墨羽：“寜安公主和她弟弟已得偿所愿，其余诸事洛晞会收尾的。”
凤凝曦就笑，脑袋搁在龙墨羽肩上：“那你要回去吗？”
龙墨羽极有耐心：“当然，那是我们必须要回到的地方。”
龙墨羽早就已经明白，他们都已长大了，早就明白，有些责任，推不掉的。
现在的他们，已经没有了任性妄为的资本了！
颜氏洛晞为了神界为了六界苍生，自愿断情绝爱放下自我，甘愿永留神界，坐在那万人敬仰的神帝之位上。
颜氏墨染为了苍生，放下个人情爱，只专注战事，她做着曾经的战神洛晞做的事，守着他们要守护的神界！
可其实……他们，曾经都是那样肆意的人啊！
强如龙墨羽和凤凝曦，也不得不接受命运责任的摆布与安排！
洛晞成了神帝，坐镇神界，墨染成了战神，为他征战四方；龙墨羽接手仙帝位，成了仙门首座；而凤凝曦则是成了妖界女帝，统御群妖……
而今，此间事了，他们……也该回那个地方了。
凤凝曦同他絮絮叨叨地讲：“可我们才出来，为什么一定要回去？我还想再去一趟仙界，和阿妍一起逛街，想去看看人间的花灯节……
“对了，洛晞做菜那么难吃，我可不想再来一个做饭能毒死人的嫂子……所以……所以……”
她铺垫半天，最终却并未说出口。
“你能别娶墨染吗……”
可宸熙还是清晰地听见了凤凝曦的未尽之言。
她那样高傲明媚的性子，却仍旧为了一个人，卑微祈求。
龙墨羽将昏昏欲睡的人抱紧怀里，两人坐在幕天雪地里，龙墨羽郑重道：“我不会娶她，那都是神族众神的一厢情愿罢了，更何况，颜氏墨染，有喜欢的人。”
“我知道，小染喜欢洛晞，洛晞也喜欢他。可是……洛晞已经娶了月氏无瑕为了，她是六界圣女……”凤凝曦枕着龙墨羽的胳膊，一点也不敢看他，只会含糊其辞道：“你看，身为神族未来的领袖，洛晞都不能随心所欲，那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你最后会不得不娶神族长公主吗？”
龙墨羽难得没有说话。
凤凝曦忽然起身，颇为大胆地捧着龙墨羽如玉的面庞，道：“如果，如果……如果我们能不回去就好了。如果我们能一直在这里就好了。”
龙墨羽沉默许久，道：“任务结束，我们该回神禁之地了。”
凤凝曦嘴上说着任性的话：“不回去又怎样？我守着神界静宫二十万年了，又为娲神殿平了妖界祸患，我难道就不能有半分自由吗？”
龙墨羽没有说话，只是抱紧了眼前人。而他们的背后，是一个很普通不过的乡野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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