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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熙出来的时候,月儿高悬,星光闪烁。
趁着夜色,他向着后藏书阁奔去。
姜嬣正半靠在屋顶上,喝得正惬意,压根儿就没注意到房顶上多了个人。
所以,当宸熙冷着脸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
姜嬣迅速将酒瓶子拎起藏在身后,盯着来人,警惕不已:“干什么?”
江宸熙居高临下,盯着她,脸色有点不太好:“喝得挺开心啊……”
姜嬣尴尬不已:“这个,其实……我……”可以……解释?
宸熙皱眉,懒得听她瞎掰扯:“酒呢?拿过来。”
姜嬣直接闭了嘴,乖乖上贡。
宸熙直接连瓶子一起给扔了。
姜嬣看得心疼不已,但她被压了一头,苦于自己怂,没敢吱声儿。
而且这人一上来就抢占道德高地,导致她隔了会儿才想起来正事儿:“神尊,有事么?”
宸熙:“……”
“魔尊在那里!”姜嬣指着魔邪所在处。
魔邪原本在假寐,听到她提及自己,立马起身。
然后他像是刚看见宸熙一样,弓手道:“神尊也在?”
宸熙脸色更难看了:“我不是来找他的。”
好一会儿,姜嬣突然开口,清浅疏离的声音在夜色下更显冷淡!
她问了一句让这两人都瞬间僵硬的话。
她说:“我是不是,以前就见过你们?”在我苏醒、来轩辕古国之前。
话音未落,这俩人就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而姜嬣的眼神正好看过来。
“怎么不说话?”姜嬣又问,难不成真的认识?她只是忽然间福灵心至,就问了。
“你觉得呢?”宸熙突然很轻地笑了下,笑不及眼底,带着某种奇怪的遗憾和慨叹。
你真是太聪明也太敏感了!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姜嬣无言以对。
“不知道。”她说了,干净利落的三个字。
江宸熙就那样看着她,深邃不见底的眸光里酝酿着姜嬣所看不懂的情绪。
刚者易折,皎者易污,傲骨铮铮的光明女战神,九天至尊神女更是如此!
她和当初那个人一样直接,一样不会拐弯抹角,甚至连善意的谎言都不屑说。
爱人时用尽全力,伤人也不留余地。
她从来就是这样一个人。
只是……相爱已相忘,重逢已陌路。
宸熙蹙眉,垂眸看了会姜嬣,问:“我……”
似乎是犹豫挣扎了很久,他才问:“我能抱抱你么?”
“什么?”姜嬣惊了下。
她从没想过。
自她从飘渺圣境苏醒后,他们都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即使是迫不得已遇上了,也会下意识地躲避对方。
她从没想过,这人会这样直接。
一直在旁边僵着当空气的魔邪也惊呆了。
在魔邪的印象里,神氏龙烨这个人是沉稳内敛的,是冷淡克制的。
从来没人敢靠近他,他也不主动去接近谁。
只不过,如果是那个人,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只是,这样的发展,实在是魔邪意料之外。
难不成,他失忆了?
否则,以他们之间最后的关系,他们能这般讲话?会有这样亲近的举动?
魔邪下瞅着眼前旁若无人的俩人,猜测着,盘算着。
江宸熙,清冷孤傲,风华绝代,既是世外桃源里的谪仙人,亦是名威镇六界的修罗战神。
姜嬣,神秘莫测,傲骨知性,她是忘忧山巅上的小仙女,亦是轩辕前任女祭司。
这俩人儿,还真是……绝配啊!
“可以。”姜嬣点点头道。
其实,她完全可以拒绝,但……她没有。
不是因为不忍心,也不是别的什么。
是孤独。
这样一个神一样的人,原来也是会受伤会累会孤独的啊!
在他身上,姜嬣看到了相同的孤独寂寥……
一个人久了,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得多寂寞。她这样想。
他比她还惨。
所以,她想给这个人一些温暖,两个孤独的灵魂靠在一起,会暖和的吧?
即使,她……感受不到这份温暖。
话音落的刹那间,属于江宸熙的气息将姜漓整个人罩在其中,有种莫名的安心和温暖。
是的,这个冰雪一样的人,神一样的少年,他的怀抱,出乎意料的温暖。
只是,他靠近的瞬间,奇怪的花香也在她鼻息间溢散开来,明明是很清浅的。
姜嬣很不舒服,甚至是头痛欲裂,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
那是只有在夜深人静冥想时才会出现的状况。如今突然冒出来,是怎么了?因为这个人吗?
那些被人强行剥离的记忆,此刻遇到了真正的主人,蠢蠢欲动,却又像是在忌惮着什么?
其实,没什么,只是太过痛苦,记忆被人生剥,回不来罢了……
如今,所想所见,只不过是感情在作祟。
爱欲与痛恨相互矛盾,美好与破碎俱在一瞬间涌动。
那种熟悉的感觉与头痛欲裂,一触即散,因为江宸熙撒手了。
他就站在半步开外,既没有更近一点,也没有远离,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她满足了他的愿望。
而他的举动,也断了她所有私心。
她想,她是时候要启程了。
学宫祭典卯时就要准备开始,她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了。
宸熙知道她要离开了,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但他没有开口挽留的资格和理由——他们只是萍水相逢。
看姜嬣呆呆的样子,宸熙道:“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复返,能同你共享时光,是我的荣幸。”
“希望下次,我们能在晨光熹微处再见。”这个容颜绝世的少年神尊,有着介于青年和成年人之间的俊美,有着惊为天人的风华绝代气质。
此刻,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竟然有着奇异的希冀。
他在希冀什么?
她不知道。
她看着他一点点地靠近,在满天星斗的注视下,姜嬣眼看着他从她眼里消失。
自始至终,她都站在那里,看着这人一点点消失,没有开口挽留,或是道别。
姜嬣想:我还是会想念……
想念那个陪伴在她身边七年之久的银龙少年。
但她却不会遗憾,也不会憎恨命运不公。
每个人都曾从每个人的生命中路过,命运挑挑拣拣让我们遇上一些人,互相陪伴过,而后岔路口分离,去追寻,再遇见……
这就是……生活的无常。
而爱恨,不光要付出心血、时间、财物,更都是需要力气的。
吃不饱饭,穿不暖衣,爱恨嗔痴,不过万千未破壳而出的心念之一。
她没有时间和力气去剖析他今夜的举动,因此他眼里的希冀,自始至终她也没懂。
所以她也就不知道,那样奇异的希冀之光,在她从他眼里消失的时候,熄灭了,眼里重归黑暗与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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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嬣并没有直接去王宫,她直接开了个阵到城里。
夜里可能会遇上打更人,而如今的姜嬣,是被通缉者,所以她也只能带着幂篱行走于街道。
幸运的是,她没有遇上什么人,不幸的是,她可能撞破了什么秘密。
姜嬣路过巷口的时候,见着了俩走得飞快的女人,她们头戴兜帽,紫纱遮面。
这样的雨雪夜,除了忘忧宫那种地方,天地间一片混黑,根本没有任何光亮,而两个女子,三更半夜鬼鬼祟祟在王城里走来走去,怎么想怎么奇怪。
姜嬣留了心,隐匿了身形,跟了上去。
她听见年长一点的女人说:“想我九尾狐族,在旧神时代里,可是代表祥瑞之兆的瑞兽,如今娲神殿没落了,妖界落入那个疯子的手里,连累这我们这远古祥瑞之兽,也要受如此冷遇苛待,还要替她卖命……”
年纪小些的女孩子道:“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年长的女人冷漠道,“阿蘅,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息,等明日休整一番,再去找他。”
“可是他真的会在这里吗?”
女人轻笑:“他平日树敌太多,又被为娘的魅毒所伤,如今这六界当中,他唯一可以藏身之地就是这人间。听说,他之前来过轩辕王国,而且还待过一段时间……”
听到这里,姜嬣已然从她们的对话中猜出了些许蛛丝马迹。
这俩人要找的人,应当是风青奕。
先前她与魔邪在山巅,遇见风青奕的时候,她有捡到过风青奕的凤羽,从那片凤羽里,她感受到他受了极重的伤。
而在忘忧宫门口,她见到的风青奕,应当是有人替他疗过伤了,虽然瞧着还有点虚弱,但总归无大碍。
那么……这俩人,应是妖界来的,她要不要告诉风青奕?
姜嬣犹豫了——因为,她从始至终也不知道,忘忧宫门口的真假之辩里,到底谁是胜出者。
虽然不知结果,但……从来也没有中途落跑者胜的道理。
更何况,她自己亦不知道结果。
所以,现在的她,即使是知道了这件事情,也没有资格去找风青奕,告诉他这件事情。
毕竟,谁会相信,一个冒牌货的话呢?
姜嬣找了个无人的高台,然后以雪之灵,造了把古琴。
姜嬣一身浅冰青色长衫,坐望了会儿天,然后开始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