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神氏龙烨，乃昔日神族封号，不足挂齿。”
轩辕君临：“……”
恐怕任谁也想不到，这昔日纵横六界的至尊之神，神氏龙烨，会是这么个……少年模样？
可，堂堂六界至尊，怎会来他们这个小地方？
宸熙并不想与他多言，转身便走，行至山巅，与姜嬣一起，看云卷云落，看尘世百态。
轩辕君临只好将目光转向钟离清和夫妇：“所以说，仙帝仙后，以及……六界至尊，降临轩辕，皆是为此？”
钟离清和绝口不提他与师尊的计划，只道：“师尊有命，本帝前来处理轩辕王城疫病霍乱一事”
轩辕君临：“疫病？胡说……哪……哪里来的什么疫病？”
“看来，殿下虽知你弟弟要做什么，却不知道，他要用何种方法达成目的。”慕容暄妍长袖一挥，便让轩辕君临从虚空中看到了轩辕王城内外如今的景象。
看着轩辕君临惊呆了的模样，慕容暄妍对他道：“多年以前，轩辕古国覆灭，你兄弟为尽快平定战乱，二人约定各自为战，最后轩辕君烨在姜嬣的辅佐下建立轩辕王国，而你同样也收复了不少失地，建立了与之对立的轩辕帝国，两国并列。”
“这些年，轩辕王国与轩辕帝国之间虽并未有过战事，却也剑拔弩张。三年前，命运之轮的消息现世，六界纷纷寻找争抢，据本宫所知，神界有人来过轩辕王国。”
轩辕君临一脸茫然：“……”本王怎地不知？
慕容暄妍继续说道：“或许是因为背后有了神族的支持，这才让轩辕神族后裔好不容易歇下的野心，倏然暴露。”
虽然慕容暄妍说话温和绵软，但轩辕君临一下子就听出了这其中的攻击性，当即召出长剑，怒目而视：“我知仙帝是奉命前来，但……我们各自立场不同，所求亦不同，几位又何必强人所难。”
慕容暄妍并不惧怕他的长剑，仍旧自顾自说着，只是她的语气沉重了许多，带着比山间云雾更为浓重的哀伤：“造神……几千年前确有其事。但轩辕的祖先，只流传下来了造神的传说，你们……却并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轩辕君临剑锋回转，拱手道：“愿闻其详。”
慕容暄妍声音很轻，听不出喜怒，但她的说这些话时的语气，很是耐人寻味，有种悠远寂寥却又无端悲戚的感觉：“通天白塔起，灵神覆灭时。几千年前，凡间一古国的国君，联合妖界叛徒以及魔尊魔邪，秘密修建了通天的白塔，妄图造神，以此改变人族命运。”
轩辕君临屏息凝神，认真听着。
“但最后，造神失败，反而引得六界震动。”钟离清和说出了这件事的结果，虽然他的话明明是对轩辕君临说的，但轩辕君临顺着他的目光去。
发现无论是慕容暄妍，还是钟离清和，他们江这件事情的时候，目光虔诚而悲悯，而且一直追随着负手而立的宸熙，以及山巅与他并肩而立的姜嬣。
钟离清和继续道：“那一次，海水倒流，流火天降，地陷天塌。”
轩辕君临：“可轩辕古国的史书记载，却并不是这样的。”
钟离清和：“写史册的人，未必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轩辕君临明白了。
轩辕古国的史书，毕竟过了那么久，有所丢失或者修改也未可知。
但是，现在将这件事的人，是钟离清和啊！
他是神氏龙烨的首席大弟子，更是……那件事的……亲历者。
钟离清和：“动乱爆发后，有人乘机窃取了天地命脉灵石，天柱塌，神罚落，六界倾覆。”
“这便是几十万年以来，六界最为轰动的‘倒神动乱’。”新时代的到来，往往伴随着流血与牺牲，而一个时代的消亡，往往也是用鲜血来铺垫的。
轩辕君临不明所以：“可现在……”六界好好的啊？
六界未倾覆，且各自为政。
尤其神界，在神帝洛晞一手建立起新神一代后，神族日渐昌盛起来，隐隐有恢复昔日威势的兆头。
如今，仙界繁盛和乐，妖界行踪诡秘，魔界避战势颓，而拥有战神墨染坐镇的神界，几近成为为六界之首，几乎说一不二。
慕容暄妍追着钟离清和的目光，看了眼寂然无声的宸熙，道：“那是因为有人，担下责任并且付出沉重代价，弥补造神所造下的罪孽，六界才得以保全。”
山巅云遮雾绕，冷风习习，可几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凝固，呼啸而来的飓风刮起可怕的寂寥。
慕容暄妍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心中只剩悲悯。
她是医者，见过无数死亡与别离，但此时此刻，那种哀戚，那种悲伤，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逼得她只想放声大哭。
这个山间遗世独立的华发少年，他孑然一身矗立在尘世间，沉静悲悯，低调谦和，岁月仿佛已经磨光了他身上所有的风采桀骜。
谁又能想到，他的身上，到底是怎样的千疮百孔。
当她和他的弟子以讲故事的方式谈论他的过去时，他又在想什么呢？
轩辕君临从他们的沉默中也看出什么来了：“六界至尊，身祭六界，魂锁八方，原来这并不只是一句传言。”
“我，我们。”钟离清和默默注视着宸熙与姜嬣，才对轩辕君临道，“我们，都是那场浩劫的亲历者。”
“我们，曾亲眼目睹六界倾覆，山河颓唐，生灵尽灭。”
因为亲身经历，所以才不想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所以才要在一切到来之前，拼尽全力地去阻止。
“你们口耳相传的那些故事，早已被人涂改得面目全非。”钟离清和向轩辕君临解释如今已无多少人了解的真相，“那一次，天崩地裂。神帝洛晞率领远古众神硬扛神罚，我师尊那时任仙界帝君，他一人率领仙妖两届大军对抗魔界。”
“或许是早有预感吧！在那场浩劫来临之前，师母就用灵力创造了举世无双的飘渺圣境，天穹破裂后，她便召集灵巫一族十巫，在他们的辅佐下开启祭祀法坛，以一己之力用飘渺圣境和娲皇心石修补天裂地覆。”
“但可惜的是，就算天穹云海被修补，地裂山崩已填平，但六界已失天地命脉灵石，断裂的天柱根本无法支撑六界，万物生灵只能静待消亡。”
慕容暄妍一直都在注视着宸熙与姜嬣的背影，她接道：“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没有希望了。但神氏龙烨和神氏凤兮当年被尊奉为神界至尊，奉命镇守神界禁忌之地，也就是神界灵宫和神界静宫。”
“六界危急当下，神禁之地的主人，他们迫不得已断开神界若水，打开神界灵宫，释放了里面积攒几十万年的天地灵气。”
“但这些灵气彻底散布到六界各处又有多少呢？神界灵宫的灵气总有枯竭的一天，没人想坐吃山空，但他们又毫无办法。”
“为此，神氏凤兮以自身为祭品，散尽自身灵力祭祀六界，以祈得源源不断的灵气供养万物生灵；而神氏龙烨生生撕裂自己的神魂，用以支撑八方天柱，六界才得以保全。”
“史书记载，也是那一战后，远古众神短短数年间，纷纷身陨神灭，旧神一代日渐衰落，神帝洛晞联同他的帝后一手建立了新神一代，开创了新神时代。而人皇青帝，也是在那一战后不久陨落，自此轩辕一族从九天神族堕入凡尘。”轩辕君临目光直视着钟离清和，“所以，作为轩辕族人，让轩辕一族重回九天，便是我们世代遵循的信仰。”
“我们，何错之有？”轩辕君临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站在你们的立场上，复兴族群，确实是使命所在。但……”慕容暄妍看着轩辕君临，“但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神氏龙烨，也不会再有……另一个神氏凤兮了。”他们当年的付出，如今又有几人知晓？
人人都想着自己，想着向上攀爬，想着建功立业，想着名扬天下，但真正危急存亡关头，又有谁，愿意舍身取义护众生？
如今，慕容暄妍看了眼宸熙和姜嬣，六界至尊尚在，但能以一己之力救天下的人，没有了。
不是她非要提及六界至尊的过往功绩，而是这世上总有太多人用各种各样的规则要求、道德伦理，对好人进行约束批判，将他们塑成完美无瑕的神像，但却对坏人避而不谈。
为什么要避而不谈？
慕容暄妍想，大约是惧怕吧！
惧怕众口铄金，惧怕千夫所指，惧怕……戳穿假面暴露自己最真实的内心。
这些年，她和钟离清和每每游历行医，总会听见许许多多的声音。
坊间邻里茶余饭后，说书人口口声声在讲故事说正义，而她怀揣着尘封的真相，却从来只能保持缄默。
就像如今，她所言所语，也只能是平铺直叙的事实，是被尘封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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