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煜睿其实更想问的是,三年前的轩辕煜谦,是否是像十年前那样,走投无路,被姜嬣救下。
但姜嬣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我希望,更多的人,都能有自己的选择,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而不是被安排被摆布,被迫接受命运。”
所以,她才带走了轩辕煜睿,她将他带离王宫那个吃人的深渊,她教轩辕煜睿更多的技能,她希望将来的轩辕煜睿,不再是只作为轩辕王国的未来而活着,她期待他能够有自己的人生。
那时候的姜嬣,是一个没有过去未来的人,所以她拼尽全力地为别人开疆拓土,为别人的未来奋不顾身。
她从不去埋怨,她已经没有第二次人生和选择;她也不去想,这些人和她毫无关系,他们的未来里,可能没有她。
她只是希望,这些孩子,能有更多的选择,能有比现在更好的未来。
忘忧宫存在的初衷,其实非常简单——姜嬣想给自己一个歇脚的地方。
一个不是家,但是可以容纳,她的地方。
她在这个陌生的尘世,跌宕流浪,累了,困了,渴了,饿了……她无处可去。
所以,她创造了一个这样的地方。
后来,姜嬣才发现,这个地方不仅便利了她自己,而且给了更多绝望无路可走之人,一个安身之所。
她只是一个人,没有多伟大,不管在端沐熙宁或者其他人看来,她做的事有多么惊天动地,多么感人肺腑,这些从来都不是她沾沾自喜的理由。
她知道自己有多大能耐,也知道自己能走多远,她只是……一直在走下去而已。
今日入城,见到这样优秀的轩辕煜睿,姜嬣才发现,原来自己做的这些,真的是有意义的。
至少,轩辕煜睿的存在,证明了这一点。
轩辕煜睿道:“师尊,王军与轩辕帝国最后一战,不费一兵一卒就取得了胜利,这其中,恐怕有诈。”
姜嬣:“我知道。”
轩辕煜睿微微惊讶,难不成师尊这几年,一直在轩辕?那么那些,她已经都知道了吗?
“星象显示,轩辕……国运衰微。”姜嬣不知道轩辕煜睿在想什么,她只是把她观星象所看到的说出来,“而我来,阻止他。”我来,做我三年前未完成的那件事,希望还来得及。
“阻止?”轩辕煜睿苦笑:“荒谬。”
轩辕煜睿:“王朝的兴衰,从来都与百姓的昌难息息相关。就像军队的胜败兴替,从来都不是一人可以决定的。”
姜嬣,你只是一个人。
一个没有多大力量的普通人。
你用了那么多年年,辅佐父王改变了天下混战纷争的局面。
但也仅此而已。
你的初衷是为了平息战争,但你知道,父王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什么吗?
轩辕煜睿记得,姜嬣说过,轩辕古国覆灭的那一年,不论是他的父王轩辕君烨,还是轩辕君临,尘世中无家可归的少年们,都妄图改变命运。
他们有的人为了种族的独立化作了天上的尘埃,有的人为了家国的未来化身成冷血的杀手,也有的人只是单纯地向心而行,却最终被命运摆布。
但是,他们的努力真的已改变命运了吗?
他们的命运又将去向何方?
轩辕国君,我的父王,这个江山的主宰者,他更多的,是想光复轩辕古国,是想重塑轩辕一族昔日神族之威势。
姜嬣,你如果知道父王为了这个目的,排除万难,一路力保你成为他成王之路上的军师,你又会做何感想呢?
你们是并肩作战的伙伴,但这又何尝不是利用呢?
如果真的真情实意,那父王又怎会在称王之日,将你架在王权的至高点,赐你国姓、奉你为帝师、尊你为王国第一女祭司,但从来没有给过你任何权利呢?
姜嬣,昔日的轩辕王国第一女祭司,你有比王权更尊贵的荣耀,可除了虚名之外你什么都没有。你知不知道,王朝一个寻常官员都有个府兵侍从,按月按年都有银子俸禄,而你姜嬣却空得一身虚名。
到头来,不过寥寥十载,他又将那些虚名收回,并且以此来抹黑你——姜嬣,你知不知道,轩辕君烨他用最狠厉的方式,抹杀了你这位王国缔造者的存在。
十年前,和轩辕君烨分道扬镳后,姜嬣离开朝堂,又在忘忧宫生生开辟出了一条新路。
她改变不了根深蒂固的偏见与规则,但依旧选择蚂蚁撼树、螳臂挡军。
所以她用七年,每一朝每一夕都拼尽全力。
她看似落魄,她看似处于泥潭绝境,但她骨子里,依旧是那个不服输的女战神。
她不惧人言,不怕风暴,她敢于抨击那些根深蒂固的陋习烂则。
她从来,都活得比任何人敞亮。
可这些东西,在王权面前,不堪一击。
你苦心经营七年,也留在这世上的证明,除了我,也就只有戈壁滩上的那片树林。
而你消失的这三年。
我在战场上,开疆拓土;而轩辕的君主,在王城步步为营。
轩辕煜睿说完,就沉默下来,而姜嬣也没有反驳,她就那么站着,唇边甚至挂了点淡笑。
但是,魔邪看见了。
看见了她的落寞,她的无助。
以及她眼底无端漫上的血色。
此时此刻,魔邪终于明白,姜嬣为何孤注一掷地要回来。
记住该记住的,忘记该忘记的。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
这便是人生。
明明很难过,明明那样痛彻心扉,人前却还是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是为了给谁看,而是小心翼翼地维护自己那一点,微乎其微的尊严!
魔邪就在一旁看着,看着她这样无奈地淡笑。
而且,凤倾歌是不会笑的。
这是魔邪第一次,在这张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魔邪曾经远远看见过凤凝曦浅笑嫣然的样子,她对着那个人笑,笑起来的样子,是真的很好看,有两个浅浅的不易察觉的酒窝。
凤凝曦的笑,明媚肆意,温暖入人心,而姜嬣,她……只是万般无奈下,不得不选择去笑——她总不能哭吧,那多难看,多丢人现眼。
姜嬣没有回答轩辕煜睿,她见轩辕煜睿也不准备再说些什么,便彬彬有礼地点头,疏离道:“殿下慢走!”
姜嬣这个人,仁善有,但冷漠亦有,她曾入行伍,没有多少妇人之仁,哭哭唧唧不是她的做派——轩辕君烨有他的不得已,而她,有她的选择。
她也并没有试图去劝服,或者以局外人的角度,告诉轩辕煜睿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有些事情,它必将会是你的所经历,即使现在没有遇到。
姜嬣雪色的裙抉,翩然如烟,像一株缀满露珠的雪莲,清澈纯然,绽放在冰雪山巅。
从魔邪见她起,这人总是一副高冷不可接近的模样。
她把自己束缚在规则的圆圈里,安安分分地,从来不触碰任何底线,她和凤凝曦,真的天差地别。
可只有真正接触过姜嬣才知道,这人心里装着多么温暖的善意。
可惜,这世间回馈给她的善意,实在寥寥无几。
魔邪心想:你坠落凡尘的九天明光,即使成了灰烬,我也要留下你。
姜嬣不管你记不记得,承不承认,时至今日,我都要你亲眼看着自己曾经一手创造的王国,毁了你。本座要让你,亲眼目睹旁人的背弃,我要你心甘情愿为我所用。魔邪这样诅咒着,期望着。
轩辕煜睿在忘忧宫韬光养晦多年,加上这几年有南宫白笙从旁悉心教导,经历阅历更是丰富了许多,现在的他,不比他父亲差。
他很清楚,权利,便意味着责任。获得,便要付出代价,同等,亦或更多。
而有时候,有些话,说出来,便意味着要承担责任。
他在姜嬣这里得不到答案,便试探着问:“明日是学宫祭典,您……要来吗?”
轩辕学宫,建在城郊,学宫由祭司阁现任大祭司南宫木晴主掌,她手下一名大司乐、两名少司乐为各部具体负责人。各部设祭酒、司徒,负责学宫的具体事宜。
轩辕的学宫开设于轩辕王国元年,学宫容纳百家,各派地位平等,且欢迎全国各地学子前来求学。
轩辕历来确有自由讲学收徒、自由求学择师的传统,轩辕不论是王孙贵族子弟,还是平民百姓,都是学无常师。
但学宫也有一规矩,学宫学子在求学期间虽可对政事畅所欲言地议论,但不允许他们入朝为官,这也是为了保证轩辕的王权至上,因此轩辕王国,不会有旁人干政的风险。
学宫年年都有两件盛世;每年惊蛰前后,由祭司阁负责,学宫开学事宜。
轩辕学宫开学当天,轩辕王君率朝臣百官着礼服亲临学宫,参加学宫开学祭礼,祭祀先圣先师,而每年的秋收时节,是轩辕王君定期视察学宫的时候。
在学宫开学祭礼上,轩辕王君或王朝官吏,在大祭司的指引下,祭祀先哲,表示尊师重道;而学生也要吟诵诗篇,以示诚心求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