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大爱，换取小爱。
可是啊，一千年时间，于他而言，真的是太漫长了……
从前，她在的时候，他从没有这样的感觉，她离开后，他终于尝到了孤独寂寥的滋味。
从前，他不去在意，是因为他们无坚不摧。
可是现在，他没法儿不去在意。没有人可以脱离社会生活，世俗的眼光，有时候你不得不在意。
更何况，他和他要守护的人，现在，朝不保夕……
这些年，他早已经习惯刻意不去想，甚至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了了！可，阡氏宸熙的灵魂还在他体内沉睡，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如果他苏醒，神氏龙烨此人，就要消失了。他苏醒，江宸熙这个人，也就彻彻底底地不存在了……
一旦他消失，他不敢想象，她会怎样；他不想，也不敢，把她的未来交到别付人手中。
慕容暄妍:“我想知道，当年，你和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宸熙警惕至极:“你……”
慕容暄妍僵了一下，低头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抿唇轻声道，“神尊，我们，曾经是好朋友的……”
“比别人，都要好的……”
“神尊大人，你忘了吗？”
“我的剑和我夫君的剑术、法阵，后来我雕刻、烹饪的方法技巧，都跟她学过的，你不记得了吗？”
江宸熙:“……”
“死亡并非终结，它不能改变什么，但有些人，可以。”她平常真的是十分温柔的，然而决绝起来却也丝毫不留情面，“神尊大人，她在我这里，一直都是鲜活的，她，从未离开。”
“她这些年虽下落不明，但她真的，一直都在。这六界，因为她，真的有太多改变了。”六界神尊有他的骄傲和自尊，慕容暄妍也是，她不允许有人质疑她和她的情谊。
过了很久，江宸熙才回答慕容暄妍的问题:“我们之间，说来乏善可陈，没什么轰轰烈烈的，就是几十万年如一日的细水长流。”
他得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我们在最好的年岁在一块儿了，后来也一直在一块，本以为这一生就这样了，却不曾想，形影不离的两个人，到头来竟是生离死别，天各一方。我见不着她，她也不知我。”
慕容暄妍:“可我看她，并不是失忆那样简单。”
江宸熙:“是，你说得没有错，她的确没忘事儿。”
他解释:“她没有记忆只是因为灵魂不全。换言之，她不是失忆，而是她本就是一个残缺不全的孤寡灵魄。”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没有记忆自然更是理所应当。
慕容暄妍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严肃不已:“你不能再接近她了。”
江宸熙朝她看去，眸光锐利，锋芒毕露。
慕容暄妍不卑不亢:“你是神氏龙烨，对吗？”
江宸熙:“我是。”
慕容暄妍语出惊人:“你的时间，还剩下多少？”
“你知道？”江宸熙的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
在一旁默默当了许久隐身人的钟离清和立马听出这其中的问题来:“阿妍，你这是什么意思？师尊究竟怎么了？”
慕容暄妍安慰地拍拍他手:“这事儿你别管。”
钟离清和:“噢！”
慕容暄妍继续向神尊解释:“我知道，当然是她告诉我的。“
“当年，你们大婚当日，您因魔皇魔罗丧失近一半儿神血。她为救你，把她体内创世神石一半留在了你的体内。”
“后来的事情，您应该也清楚。”
“她祭祀六界，有着最为纯洁神圣的灵魂，你能明白那种感受吗？她比任何人都清醒自知，有力量是没错，但重要的是，会运用。”慕容暄妍虽然在讲故事，还是个悲情故事，但她始终脸上是带着微笑的。
这个秘密，她守了一千多年，现在，终于可以说给该听的人听了:“神灵是有万千信徒供奉，是有无边法力，但有些规则底线，谁都不可以逾越，不能，不行，也不可以。”
“仗着力量去逆天而行，并不是所谓的‘逆天改命’，而是实际意义上的行凶作恶，是在推翻规则。拼搏进取是好事，但凡事都有个度。”慕容暄妍语带欣慰与释然，“她是我见过的把度和分寸把握得最好的神了，或许也是六界里独一无二的。”
南清溡:“那这么说，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例外？”这样的神氏凤兮，她也是第一次从仙后娘娘这里了解到。
但，同时也为那个人感到悲哀。
可以想象一下，一个人永远把自己困在条条框框里，有些事情明明自己有能力却不能破坏规则，这样的无能为力最是让人不寒而栗——换言之，这样的人，最是冷漠无情，铁石心肠。
因为，清醒自知的人往往理性到极致。她清楚规则，所以守得住底线，这也就意味着:在她的世界里，没有意料之外。
“在她的世界，只有一个人是例外。”慕容暄妍蓦然抬眸，直直盯着江宸熙，声音掷地有声，“那人是你。”
慕容暄妍说着，甚至有了哭腔:“神尊大人，魂锁八方是很伟大，但是，如果不是为了救你，创世神石又怎会一分为二，六界又怎会分崩离析，天塌地陷，山崩水逆？”
江宸熙声音艰涩:“你说清楚？”
“她那样恪守规则的人，为了你，明知后果，却毫不犹豫地了违背规则，违背娲神娘娘的命令，亲手将创世神石一分为二，一半儿给了你。”
“你缺了一半儿神血，她补给你。”慕容暄妍的话语不可谓不犀利。
“可是你呢？你后来，做了什么，你自己还清楚吗？”慕容暄妍眼眸上漾着一层水痕，“说实话，因为那个人的存在，我真的不意外最后会变成这样。我只是想不到，你确实狠到这个地步。”
慕容暄妍掷地有声的责问回档在周遭，不光是江宸熙，所有人都沉默了。
“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她是神祭，契约之神，而违背契约规则，是要付出代价的。”慕容暄妍把过去，江宸熙百思不得其解的细节，生剖开了说，“规则要罚她，原本她功德圆满，只需要弥补就可解除神罚，可是，因为寧安公主和月无瑕的事，她缺了神之心；尽管她继续守护创世神石，也没了修补天裂的能力，六界崩溃她也无力补全。”
“她没法儿弥补，她解除不了神罚。”慕容暄妍瞪着他，“神氏龙烨，是魂锁八方的人是你，可也必须是你。除了你，没有人可以做到。”
江宸熙表面上八风不动，实际上，他快要崩溃了。
他想起了自己曾对小姑娘说过的话:“其实，我们都是在寄人篱下。”
那时候，端沐熙宁太过调皮，老是惹姜嬣生气。江宸熙看不过去，特地借着讲睡前故事，去跟小姑娘说道理——既是说给小姑娘听的，也是反省后，说给他自己听的。
“只不过是她的一再纵容与退让，和我们的不自知，才会显得姜嬣像是那个被施舍的人。”
“但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她，在给我们庇护。”
“她活得这般辛苦，是因为我们。”
“因为原本，她其实，可以不用这样的。不用护着他们，也不用对他们好。”
“而我们，和其他人一样残忍。”
“是我们自己，把这颗默默发光的星星，亲手逼进海里的。”江宸熙难受到无法呼吸。
他这辈子没欠过谁，也一直兢兢业业，自以为没做错过什么。
但其实，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他把自己心尖尖上护着的那个人，弄得遍体鳞伤。
他和凤凝曦大婚的那天，阡氏宸熙的出现，毁了凤凝曦对婚姻的所有幻想。
但其实，在凤凝曦心上重重插了那第二刀的人，是他自己——在救月无瑕和凤凝曦的抉择上，他选择了月无瑕。
凤凝曦死里逃生回到神界，而他呢？他做了什么？
怀疑她和魔界尊主魔邪有染是其一，其二更是给她扣上了背叛神界的罪名。
凤凝曦在自己的婚礼当天，被人拒之门外。
她在大婚那天，失去了家。
可其实，她原本也是没有家的。
小时候，因为他，她在娲神殿有了亲人有了家，后来，她在要嫁给他时，她离开了娲神殿。
可……他亲手将她拒之门外。
不过一天时间，她没了家，没了亲人，新婚夫君也不要她了，此后她更是在被魔界威胁的情况下，忍辱负重孤身潜入魔界卧底。
其实，在这其中，他只起了不信任和冷眼旁观的作用。
但……
凤凝曦却因他失去了一切。
她因他拥有这一切，后来也因他失去这一切，就好像轮回报应。
她这个本该一无所有的人，最后也真的一无所有。
她最后甚至，把那些他们曾经给予的，都加倍还了回来。
她从来都是欠不了别人的性子，养了多少年才磨出点娇惯的模样来。
最后却因为昔日恩惠、因为道德责任、因为教养礼貌，因为亏欠偿还，她把一切，都如数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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