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嬣看的是刚下去的江宸熙，以及她觉得很熟悉的慕容暄妍。
而玳玥，她看的是楼底下紧紧相拥的两人——仙帝陛下和他的妻子。
那时候，新任仙界帝君和仙后娘娘，钟离清和和慕容暄妍的盛世婚礼，他们是专门有给医药之神送了请帖的。
请帖送到的时候，玳玥当着神医殿一满殿的一众，说了自己闭关修炼不去，并让差人送了厚礼。
但其实，婚礼当天，玳玥瞒着所有人，悄悄去了。
她没有带任何侍从，也没有现身，她就默默站在角落里，在满堂宾客和掌声祝福里，流尽了最后一滴泪。
她没有后悔，只是遗憾。
不后悔当初的选择，遗憾自己不是那个他选择的和陪他共度余生的人。
那段无疾而终的心动里的一点燃起来的火星，再度熄灭了。
她以为自己的深情长久，只是眷恋温柔和过去而已。
心虚翻转，再抬眸，玳玥发现底下已经不再是霏霏雨雪飘摇风雨，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霜雾。
这里是四海浮生镜，几米开外，就算是灵神也不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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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节:风起王畿-被遗忘的和被曲解的
被遗忘的六界至尊。
和被曲解的传说之神。
——慕容暄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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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楼底下的亭子里:
慕容暄妍:“阿清。”
钟离清和:“怎么了？”
慕容暄妍只是温柔地注视着他:“你还记得那个人吗？”
他们心心相印，几乎是一瞬间，钟离就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那个人，他的妻子曾经最好的朋友，闺中密友，可是现如今的六界，谁也不敢提起她，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成了禁忌。
与她有关的一切，皆被封禁，谁都不能提及。那个人，只存在于他们的记忆里，就好像午夜梦回，她只是黄粱一梦最精彩的那部分的主角……
钟离清和忽然有些难以开口:“她……”
慕容暄妍:“神尊找到她了。”
“她不认识我了，但是，我能感觉到，她的亲近与欣喜。”
“我想，她应该……是认得我的。”仙帝夫妇都是平和温柔的人，私下里说气话来低声细语的。但是，有关那个人的一切，慕容暄妍再也不能冷静，“可是她对我，除了不防备与下意识的亲近，其他全无印象。”
“至少，你可以接近她。”江宸熙冷得掉渣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师尊？”看着眼前恢复他原本模样的少年神尊，钟离清和终于露出和他平时严谨端方不一样的表情来，“弟子见过师尊，问师尊安。”
江宸熙点头:“是我。”
钟离清和:“那您？”
“嗯？”江宸熙面无表情看他。
仙帝陛下差点儿喜极而泣，竟是不顾他师尊原本的要求，在他面前径直跪了下来:“您终于回来了。”
江宸熙没理他，自顾自道:“那时候，她身祭六界，我魂锁八方。传言都说我神魂八分，各自镇守一方，以弥补六界因失去创世神石而逐渐衰落。”
江宸熙声音平静，叙述着当年惊心动魄的过去，“事实上，因着禁忌之地法阵的加持，我将神魂撕裂，分成十份，只余一份留在体内。”
慕容暄妍:“所以，神尊您是把多出来的那一份留给了她？”
江宸熙:“不是多出来的一份，我用来守护她的那一份神魂，是我本来就给她的承诺。”
他强调:“珍爱她，呵护她，本就是我一直且永远要做的；况且，我们早已许诺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用神魂护她永生平安，是我在我们成婚之前就许下的诺言。”
“她是六界神祭，祭祀法坛之神，更是契约之神。”江宸熙闭着眼，轻声道，“早在我们成婚时，我的灵魂，便已同她早已签订了契约，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爱是责任，是长久，是忠诚，是陪伴，是付出，是守护！是为了对方，拼尽全力。
这些，他们，曾经，全部都有。
但他们……还是走散了……
因为长大了，很多为所欲为都要收敛。包括，曾经不顾一切的爱恋……
他是六界至尊，身上有无数束缚与责任使命，但他的灵魂从来都是自由的。他爱她，从始至终。跨越时空的界限，超越生死的距离。
慕容暄妍看着他将过去，他们所不知道的细节，一一叙述，除了无奈叹息，便只剩下心疼了。
外边的世界斑斓炫目，人啊，总在年少时情深义重，有说不完的深情厚谊，道不完的情意绵长，可是红尘多烦忧，一不小心就迷失，忘记了少年时珍重许过的承诺。
但这个人不一样，朦胧而细碎的光，影影绰绰落在他脸上，为他披上了温柔缱绻的假象。看着温润如玉，实际上这人依旧清冷孤傲。但，他长得好，再是冰冷无情，依旧让人移不开眼。
慕容暄妍知道，这个看似冰冷寡情的少年，肩扛六界的责任，他从无怨言，多少年，他自始至终都从未改变。
可叹六界至尊，生而自由，却挣不脱世俗的枷锁，在命运的安排下，举步维艰……
慕容暄妍:“可是，后来，没人会预料到，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那些传言，不必当真的！”
那时候，通天白塔倾倒，天塌地陷水横流。流火天降，万钧雷霆涂炭生灵。
而他们，六界的至尊灵神，在那个人人自危的时候，站了出来，挽大厦于将倾。
这些年，慕容暄妍说的做的为之努力的，都是她说的那句“珍惜吧！珍惜这样的平静安宁。那是别人付出惨痛代价才换来的。
当初为护住六界众生，神氏龙烨选择魂锁八方，八方六合从此有了灵源，不再倒塌消失。
而那个人她终究……也踏上了和他同一条路。选择了……身祭六界。
战后的六界，凛冬散尽，星河长明。
没有人记得，他们口中的传说之神，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时间似光，生命如烛。沧海桑田具体到每个个体身上，谁都只是沧海一粟，一蜉蝣于天地。曾经再鲜活的，在岁月的冲刷下，也会变得斑驳陆离……
后来的后来，慕容暄妍已记不清多少年了。她只知道，当初拼命的那些人，都被遗忘了。
他们只存在于她的记忆里，她无法言说和被人证实的记忆里。
当谣言四起的时候，当咒骂横生，到处都是怨声载道的时候。
那些年被遗忘的六界至尊，才重新被人翻起来……
他们的事迹，被这些不明真相的人，反复咀嚼，一丁点儿瑕疵都被各种解读。
功绩血泪被黄沙历史掩埋，瑕疵漏洞却因有心安排被无限放大，来回鞭笞……
他们知道什么呢，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捕风捉影就以为了解了全部真相，把假的当真宝贝来回研究，从来不去追本溯源。
不知道自己知道的信息本身，就是一场被人安排好的阴谋，他们目光何其短浅，气量何其狭窄，看到的永远都是自己想看的，说出的话从来都不负责任……
钟离清和找到四海浮生镜的时候，正好被贬诸神求上门。
当时，若不是碍着身份，慕容暄妍真的想破口大骂:
错的是你们。
是你们，把他们逼上了绝路。
如今出事了，哪里来的脸面求人？
年少相识相知相爱的一对恋人，被你们亲手逼得自相残杀，如今下落不明。你们居然还有脸，还敢来求人？
所以，江宸熙先前惩戒他们的时候，慕容暄妍选择了袖手旁观。
她并不是四海浮生镜最开始的主人，带他们来此已是越界。六界神尊要惩治谁教训谁，那就不是她一介医者能管得了的了！
不出所料，提及这些事情，江宸熙点点头:“我知道。”以他的头脑，这样低级的伎俩难道还会不明白吗？
那些指责，那些谩骂，那些诬陷嘲讽，他都听过，都知道。
午夜梦回的时候，那些声音，总在耳畔回响:神氏龙烨，你到底图什么呢？
你看看，你所守护的，分崩离析；你所珍视的，全都离你而去；你爱的，如今面目全非。
你活得……可真可悲啊！
你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那些人指着鼻梁戳着他都脊梁骨谩骂:生来无父母，后来去养母，师傅没了，妻子失踪，兄弟反目，就连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徒弟也不怎么待见你，神氏龙烨，你还真是悲哀啊！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
六界至尊？哼！你自恃六界第一，苍生的救世主，可你看看你，父母兄弟无一人在你身边，妻离子散，你配做这苍生的神吗？”
你其实感觉到了吧？你的灵魂在溢散？你还能待多久呢？
“当旧日的辉煌被人提及，就是我们彻底落幕的时候。”江宸熙冲着他们，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悲凉一笑。
他有什么不知道的呢？他都知道，只是甚少言说。
他经历过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他活得太久，经历的也太多。
但是唯独，人生命中占很大一部分的爱情，他没有——其实可以这么说，不是没有，而是他，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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