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些人,是杀手暗卫,平时最重要的就是隐匿身形,断不敢让人瞧出自己的底细来,练的也都是些一击致命的手段。
不像江宸熙,他可是统领神兵天将的战神,威严与气魄是刻在骨子里的。
恰此时,一抹光从地平线上透出,第一缕就照在了江宸熙身上,把他整个人都染成了浅金色,看起来就真的好像是天神下凡。
那个瞬间,姜嬣忽然想起来,她……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个人沐浴在光底下的样子了。
姜嬣忽然就释然了。
像他这样的人,合该就是这样的,浑身上下都裹着一团光,被光包裹着,散发着万丈光芒,他是光之中心。
而像她这种的人,这种天生行走在黑夜里的踽踽独行者,看见这样的光仅仅心驰神往就够了。穷极一生去追寻去靠近,哪怕是胆大包天地去触碰是不配的……
可她终究是怯的,她一个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甚至现在都是偷来的人,配不上这样好到少年。
她有时候甚至觉得,靠近这个人都是对他的不尊重和侮辱。她一滩烂泥里摸爬滚打出来的,配不上这样好到的人,她害怕玷污了这个少年身上的神圣。
而含光这样以光为名的剑,最是与江宸熙这样的耀眼少年相配,留在她手里,都是浪费。
江宸熙扫了眼诸多杀手,抿了抿唇,嗓音极淡地开口:“你们……先来么?”
杀手们:“……”怎么感觉不太对?
江宸熙根本不给他们回答的机会,继续道:“规则可自行选择,单挑、车轮战,或者……”
“你们一起上。”
“尽可随意。”手握神剑的他,自信而从容,给人一种无坚不摧、战无不胜的感觉。
但姜嬣可不这样觉得,她可还记得这人伤重未痊愈呢!对面那么多人,全都是个顶个的高手。
姜嬣有些担心地唤:“江宸熙?”
少年人转头看向她,淡若琉璃的眸子里映出银蓝色,看着强势又威严,他轻笑了下,淡淡开口,语气极为却是少见的,他说:“担心我啊?”
声音轻飘飘的,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尾音却是魅惑人心般的轻佻勾人。
若不是大敌当前,他又手握长剑,旁人都以为他是来调情的。
听了他的话,姜嬣却是没有放下心来,而是更担心了——他从来没用这种吊儿郎当、显得极为不正经的语气跟她说过话。
是以,姜嬣理所当然把这当成了抚慰人心的安慰。
看着她担忧的面容,江宸熙凑上去摸了摸她脑袋,柔声安慰:“放心吧!”
“我有分寸的。”江宸熙不是什么年少气盛的莽撞少年,他做事的分寸向来都拿捏得极为妥当。
修养好到极致的神尊大人,并没有趁他们没反应过来钻空子,也没有先下手为强,甚至还给了他们拿出武器和先出手的机会。
对阵的结果显而易见,江宸熙以绝对的优势和力量碾压。
但提出暴力解决的少年人却赢得了对手的尊重。
这就是六界神尊的风度与教养,也是六界神尊的强势底气——他明明白白地用行动告诉了他们,何为光明正大,何为绝对力量。
他用自己的方式,不仅给他们上了堂课、讲了个最浅显易懂的道理,而且还在立威的同时不动声色地维护了自己的尊严。
江宸熙:“诸位以为如何?”
众手下败将:“甘拜下风。”
任谁也没想到,看上去文文弱弱、温和清隽的少年人打起架来这么凌厉。
事实上,江宸熙并不是什么君子端方的柔弱少年,现在这幅模样也并不是他的原貌,作为赫赫有名的修罗战神,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茬,对于有些挑衅,他冷处理只是懒得搭理。
便在此时,一旁观战的姜嬣发现了另一人的踪迹。
姜嬣凝眉看了眼不远处的黑衣人,心下一凛。
嗯?是他。
来人步履稳健,神色高傲,对着江宸熙满脸倨傲地质问:“阁下是谁?来我轩辕,有何贵干?”
江宸熙不像姜嬣那样身上有过尽千帆的沉静悲悯,他的平静淡然更多是不去理会。
如今,被人三番五次挑衅,表面的沉静温和裂开,露出他睥睨六界、少年战神桀骜自恃的底色来:“放肆!”
对于少年尊神的威慑,来人只是眉头轻皱,依旧不依不饶:“你到底是谁?”有这个人在,他还怎么完成陛下的任务。
少年人不理他,而是转头看姜嬣。
姜嬣稍稍抬了伞,看着江宸熙,解释:“顾清逸,轩辕位高权重的王相大人,出身世家,公卿之子,今年将将弱冠,是顾珩顾大柱国最小的儿子;你前些日子所见的顾清襄,轩辕的骠骑将军,乃定北侯世子,是其堂兄。”
江宸熙先前还能强忍着不发,只眉心蹙起,显示不悦,如今脸色已彻底冷了下来。
原来,是轩辕陛下派来的啊!和刚才被他打得落花流水的这伙儿不是同一批,怪不得此时现身。转念之间,江宸熙心下已经有了决断。
坐收渔翁之利不成便要正面对抗吗?江宸熙看着眼前倨傲的王相大人,神色自若。
只是,姜嬣刚才的一番解释,显然激怒了这位,他对着姜嬣就是一顿冷嘲热讽:“阁下便是姜嬣?”见这个天气,姜嬣手中只有一把伞,如此寒酸,眼中闪过几许不屑,“轩辕王国至高无上的大祭司,看来也不过如此!”
姜嬣点点头,致意:“王相大人。”
姜嬣如此不卑不亢倒教顾清逸惊奇,出身世家的子弟,多少都有点儿骄傲,骂人也不会太过粗鄙难听,讽刺几句后,便说明来意:“大祭司,陛下命本相来带你回……”
姜嬣头也不抬地打断:“不回。”
“姜嬣……”猛然间,姜嬣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
扭头,便看见了一老人。
“一别经年,大祭司风华依旧。”老人右手拄拐杖,左手拿着一卷明黄色的东西,想来应是帝王旨意。
姜嬣看了眼老人,没说话。
倒是顾清逸,刚才还倨傲无比的王相大人,见到老人,立马收敛了神色,点头行礼:“大人。”幸好陛下做了二手准备,不然,以他的能耐,在各方势力夹击之下,根本带不回姜嬣这个“香饽饽”。
“王相多礼了。”老人点点头,“这边交给我。”
“是。”顾清逸领命,抬脚便向着江宸熙那边去。
“大祭司阁下,我们里边说话。”老人朝着古墓方向做足了请人的姿态。
“等一下。”
姜嬣回头去看,是江宸熙。
“怎么了?”姜嬣问。
江宸熙沉默着把一柄玉箫交到她手中,没说原因,便只是让她拿着。
“这是?”姜嬣握着长箫,问。
江宸熙的语气郑重之极:“握紧它,永远不要放开它。”
姜嬣:“为什么?”祭祀都擅长舞乐,姜嬣自然也不例外,而她最喜欢的,便是玉箫了。
但江宸熙这个人克制守礼,他忽然送这管她长箫,绝不可能是投她所好。
江宸熙:“它是你的。”阿凝,它是你的绝命祭器,是你祭司大人的象征;也是……这些年,我找到的唯一与你有关的东西。
它是你留在我身边的唯一念想,如今,这柄玉箫,该回到它主人的手里了。
江宸熙低头敛目抿唇,微弯下腰替她整理好额间碎发,最后低声嘱咐:“不要怕。”
“放心,没人能接近你!”她身负神禁之地的封印,没人可以越过封印接近她。
姜嬣愕然道:“你,怎会知道?”她知道自己身负封印,但是,这么多年来,凭借着自己的疏离不与人接触,以及法阵的辅助,封印的力量,至今没有派上用场。
而且,她根本不知道,触发法阵的条件与后果是什么?
可是,江宸熙怎么会知道?
直到去了古墓,姜嬣握着玉箫,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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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轩辕君烨看着窗外星辰万千,问身后的老人:“世叔,多少年了?”
帝王问的模糊不清,可老人在他身边伺候了几十年,一下子就明白了主子的意思。老人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地答:“过些日子,大殿下及冠之时,就足足七年了。”
“那……这些年,孤王同她的关系如何?”
老人低垂着脑袋:“大祭司已经很久不见人了。”
他这说得还算是委婉的,哪里是不见人,简直是失踪一样。身为王朝第一女祭司,她的行踪应该是确定的,但姜嬣不是。
她行踪诡秘,就算是帝王想召见,也得看命。运气好了,怼上当口,运气不好,几个月都找不见。
轩辕君烨语带埋怨:“孤记得,没让她闭门思过。”
老人躬身:“或许,大祭司只是累了,陛下您也只是长大了。”
两人跟猜谜一样,可老人的意思,轩辕君烨已经明白了:并非大祭司避而不见,而是……他的过错。
他们曾是最好的战友、伙伴、搭档,可是究竟是什么让他们变成了现在这幅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