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导致了,她们俩一旦闹起矛盾来,必然会僵持对峙。都是体面的人,虽然不会毫无形象地大吵大闹吵,但这样无声的僵持才最熬人。
姜嬣再大的脾气,磨了这么多年,也差不多了,见又要如此,她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可奈何:“那……一起?”这样总行了吧?
这要让轩辕王国的君主看了能气死,姜嬣不是随随便便就会妥协的人,但却因为这个小姑娘一次次放低底线。
姜嬣都纡尊降贵地妥协了,小姑娘自然不可能没皮没脸地继续耗下去,宽恕似地点点头:“行吧!就当陪你了。”
她虽然经事不多,但也明白:这不是什么妥协纵容,是宠爱。
这个世界上,无缘无故打骂你、结梁子的陌生人有,但没谁会无缘无故对你这样好,好到甚至没有底线,好到多少年都是这样。
只有爱你的人,才会一次次地为了你不惜妥协,放弃自己的底线。她也深知姜嬣是什么性子,所以才会在给台阶时就下,当然,能顺着杆子往上爬时,自然也毫不犹豫。
小孩子嘛,哪儿那么在乎面子里子,开心就好了,反正脸皮什么的也不值几个钱……
姜嬣:“……”跟谁学的?
姜嬣画了法阵,两人相伴离开神庙巨塔,一片黑暗之中,小姑娘忽然问了个很现实的问题:“你希望我过得好,但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你,我过得好吗?我能过得好吗?”她眼眸亮晶晶地,显然是很希望姜嬣能回答她。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姜嬣不希望她成为另一个她。但是,她那样的人,向来都是优秀至极的榜样,怎能不让人心生敬慕。
但是,很可惜,姜嬣没回答。
不是不想回答,而是开口便是伤害。
九尾狐成精儿的小姑娘万万没想到,姜嬣也会唬人了,法阵的尽头,她们的传送点,是小姑娘的住处。
端沐熙宁蔫头耷脑地,拉着姜嬣追问:“你不去接人了吗?”
姜嬣眯着眼,看起来非常和蔼可亲:“还早呢,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明天去也是一样的。”
端沐熙宁:“……”
不知道古墓里那位十分信任轩辕大祭司,并把身家性命交给她的贵人,听了这话该做何感想。
夜已经很深了,再精力旺盛的小孩子也会有困倦的时候,小姑娘已经打了好几个秀气的哈欠了。
也只有姜嬣这样长久地睁着眼睛从黑夜守到天明的人,才会觉得现在还早。
光和时间,与情和爱一样,都是没有道理的。
送小姑娘回忘忧宫时,姜嬣脑海中忽然这样想。
“我闻见了阳光的味道。”小姑娘抱着白日里晒过的被子,瓮声瓮气。
光的味道?
姜嬣一下子愣住了。
光,也是有迹可循的吗?
就和黑暗一样么——她是在暗夜行走的人,最是知道,暗夜里,也是有路的。
只是,多少人在暗夜里误入歧途,多少人在暗夜里迷失沉沦,真正走到黎明破晓的又有几人?
看着小姑娘抱着被子满足的样子,姜嬣恍惚间意识到:原来啊,光也是有轨迹、有味道,可以被抓住和被贮存的。
只是,这股光,她觉得很熟悉,又有久违的陌生与怯意。
江宸熙站在门口,看着她惊喜又懵懂的样子,心疼至极却又无可奈何。
这个曾经是光的人,现在被光照亮。
她被光吸引,自己却从来都没意识到。
这是最可悲的事情了吧……
“睡吧!”
“唔……”小姑娘睡地迷迷瞪瞪,还不忘拉着姜嬣的手咕哝:“你……你对我很重要……”
姜嬣端坐在床头,神色微怔,她垂眸抿唇沉默着,良久才开口低低答道:“嗯……”
对我来说,你也很重要。
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则么地,小姑娘居然回她了,姜嬣离得近,听见了她口齿不清的呢喃:“不要离开我……”
“我也不想的……”姜嬣在心底叹息。
她俯身,吻着眼前女孩儿的额头。
没来由地,她忽然就想抛弃所有作为王国大祭司的责任感,只保护眼前这个小姑娘。
她只想这个小姑娘平安。为此,她愿付出一切。
待小姑娘熟睡,姜嬣才轻轻挣开被抓着的手,开了个阵,直抵轩辕古墓。
一直跟在后面的江宸熙默不作声地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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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古墓外:
姜嬣习惯于在长夜里仰望夜空,即使乌漆漆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的时候,也执着地盯着那里,就好像是在长久地等着什么人一样。
那里有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
可是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下意识地去看,就好像……是在践信守谁的诺一样。
这是下意识的,姜嬣没法儿阻止,也不会去阻止——如果真有人等她,或者是她在等什么人来。
那么,她相信,她等的这个人,定然不会食言。
“你在看什么?”少年清淡的嗓音从后方传来,姜嬣终止凝视,把目光从浩瀚璀璨的夜空移向另一个盛满星辰的地方——那是少年银色的眼眸,姜嬣从第一眼就觉得有似曾相识惊艳感觉的眸子。
她转身的一瞬间,眼框是通红的,江宸熙看见了。
少年下意识地询问:“怎么了?”
“嗯?”姜嬣平时看着冷静睿智,这会儿却疑惑都挂在脑门儿上,江宸熙差点儿给看笑了。
其实,他刚也是被她眸底的血色吓到了。
这些年,他一直都宛若惊弓之鸟。
既怕她突然想起什么来,但又在心底隐隐渴望,盼着她记起曾经的一切。
许久后,姜嬣才呆呆的地问:“你来了啊!”语气里有明显的惊喜。
少年声音低沉:“你想我来,我就来了啊!”我一直都在,从未离开。
姜嬣低低笑了下。
“江宸熙?”她唤。
江宸熙:“嗯?”
“我们认识很久了吧?”她问。
少年有问必答:“这是自然。”
姜嬣眯着眼:“那……我以后叫你阿宸好吧?”
少年没回答,反而道:“阿凝……”
姜嬣陡然一凛。
这一声“阿凝”,前尘隔世,恍若经年。
姜嬣心绪万千,无法言说,只得呐呐道:“在呢!”
对此,江宸熙笑而不语,只道:“我同你去接他吧!”
“你……”姜嬣担心地看着他。
自他住在忘忧宫后,姜嬣就发现他的伤比想象中重很多。
这些年,他每月总要特地留几天时间,化身银色小龙呆在忘忧宫冰室里疗伤,平日里各种药也一直没断过。
江宸熙:“多亏你这些年悉心照料,我身体好多了。”
姜嬣点点头:“那便好。”
而后,她像是刚想起什么来,又道:“以后,你每日花两个时辰去后山种花儿。”
种花儿?江宸熙一脸空白,种什么花儿?
姜嬣:“你这些年,都靠这里的冰山雪莲疗伤,现在你也醒了,重活儿干不了,难度高的你怕是要也不太会,种花儿不为难你吧?”
江宸熙:“不为难的,这是我应该做的。”终于,堂堂神尊沦落为忘忧宫打杂的。
姜嬣:“那你便守着,我去接人。”
江宸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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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节:风起王畿-大墓初醒,问剑晨曦
天地万灵,奉我为主。
——含光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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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姜嬣前脚进了古墓,后脚江宸熙便把白泽派了出去,自己跟在姜嬣后边儿也去了古墓。
姜嬣已经将人带了出来,只是,不曾想,出来的时候,发生了变故。
在最破落的一间墓室里,供奉着一把剑,准确来说,是一把剑的剑柄。没有剑鞘,没有剑身,更没有什么标识,只是一个剑柄。
那个剑柄最初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反正,据姜嬣所知,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在了。
姜嬣带着人从那儿路过时,那个剑柄忽然就发出了炫目耀眼的白光来,周围震荡不止。
江宸熙跟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呵!终于找到了。”少年呢喃,“含光!好久不见!”
不等姜嬣他们上前,江宸熙已经将其带离了那座被震得七零八落的墓室。
剑柄落在了江宸熙手中,透明的碎片顺着剑柄现形,剑身慢慢聚合,在主人面前露了相。
“好剑,何名?”姜嬣看着江宸熙手中的剑,问。
话音落,姜嬣就看见手中的剑,闪过一道非常绚丽的白光,像是在不满。
果然是神器啊!姜嬣觉得很是有趣,抬眸问:“它这是,生气了?”
跟着姜嬣的小少年忽而轻声道:“它应该是想听见人唤它的名字。”
姜嬣:“可我们,不知道它叫什么啊!”
江宸熙看着姜嬣,目光灼灼:“因为,它的名字,只有它的主人知道。”
主人知道?
它叫……什么?
忽然间,福临心至般地,姜嬣无意识道:“多年不见,含光,原来你还认我。”
长剑微微悲鸣着,周遭的灵气被它一扫而净。
故人剑,自然只认旧主。
“我……能摸摸它吗?”姜嬣呆呆道。
其实姜嬣不止一次地见过这个剑柄,但从未像此刻这般想要将其握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