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将您种下

今天下了雨，雨水灌进我的胸膛，我随着胸腔里的积水晃荡摇摆，站立不定。

手中的伞好像没有什么意义，我的心情比这天气还要糟糕。

但我还没忘记，您曾说淋雨水容易着凉。

我也没有忘记，因为顽皮而喜欢在雨水里玩耍的我被您按在炕头里里外外擦得干净。

突然好像再被您照顾一次，再听您笑骂，然后刮刮我的鼻尖告诉我：“下次还这样吗？”

那时我会笑嘻嘻地说：“我还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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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还想这样……”

您听到了吗？

您的乖孙孙很听话，他再也没有淋过雨。

也不再喜欢玩水。

他找了个好工作，有稳定的收入。因为他记得，在无数个夜晚，暖黄的灯光下，您抚摸着他的额头，和他说的一些意味深长的话。

虽然当时不懂，但他一直在琢磨，用五年，用十年，用一辈子。

您也不必惦念，他过得很好，有善良的妻子照顾他。

只是偶尔在雨天，在月下，在蝉鸣微风中，他偶尔会想起您的面庞。想起您枯枝般的手，却是能为他撑起一片天。

他也好想，好想窝在您的怀里睡觉。您喜欢熏香，他的房间里檀香也没断过。

只有这样，他才可以闭上眼睛，被您拥抱。

偶尔在夜里，给孩子扇风扇到手酸时，他总是禁不住回想，儿时睡梦中的轻风。

他记得您站在地里拿着锄头得意洋洋地告诉他：“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那时的您一米六的身高，却显得那么伟岸，您那不过三寸的肩膀，不仅能扛起一袋玉米，还能扛起他的一整个童年。

你也会沮丧地问他：“你想离开奶奶吗？”

那时的他什么都不懂，只会嘟着嘴摇头说不会。

直到他长大，地里的玉米顶天立地，马上就要成熟，他离开了那片养育他的土地。

他被拉着小手，第一次去接受新的天地。

虽然麦田的蓝天照样一望无际，可你明白，正是这一望无际限制了你。

所以你只是摆摆手，让他大胆地向高处飞。他留了胆怯迷茫的眼神给你，你笑着鼓励，脸皱成了菊花。

“常回来看看。”

您的身影逐渐佝偻，后牙松动了几颗，白了华发，脸上多了几条岁月的“伤疤”。

他总是匆匆回来，又匆匆回去。

他不清楚您矮了几厘米，不知道您掉了几颗牙，也数不清您有多少白发。

他学业繁重，您虽然想他，却也不想打扰。

在他心里，您还是那个扎进麦地里行动迅速身手矫健的大人。

可他不清楚，您早已扛不动锄头。

您是大人，也变成了老人。

您学习着怎么使用智能手机，定期在周天下午和孙孙视频通话。

不知是网络的延迟，还是您听力不好。他说一句话，你总愣上几秒，才笑着回答。

他和你分享他的生活，讲一些新奇的东西，虽然你听不明白，但也会骄傲的点头。

看咧，我乖孙就是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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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一天，我没有等到那通视频电话，却等到了一句：“奶奶没了，我们回老家。”

我是最后知道的。

您的离开，最后一个通知我。

而我的降生，是你第一个将我抱起。

对不起……

那天回家的路泥泞漫长，下了暴雨。

我不管不顾冲下了车，秋雨打在我的脸上，凉透了我的心。

一群人围在一起，我却找不到您。

他们说，您变成了八仙桌上的青白瓷器。

天雷劈碎了我的天地，我生我长的天地。

我呆站在原地，没发出任何声音。

不该的，您应该是温暖的，不是这冰凉的瓷器。

我没有哭，我记得您说过的话。

我偷偷将您撒在土里，在旁边做了标记。

我将您种下，来年还能否再次拥抱您？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这是您说的，可为这次何骗了我。

您是不是怪我没能陪您？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