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成亲的时候我就经常去季府,那时候我和他弟弟季涟在整个季府打架,他每次都坐在湖心的亭子里,拿一卷书,微微偏头,似是认真又似是漫不经心地阅读。
任我俩打得天昏地暗,他都毫不受影响,就连余光都不会给一个。
孑然不乱,这词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我那时候就知道,原来平日里,素来亲和儒雅的人,内心才是真正的疏冷漠然。
思绪纷飞间,季温就缓步停在我面前。
他垂下黑眸,淡淡看了我一会,如往常一般开口:“余小姐方才去干嘛了?”
我与他黑雾似的目光对视着,突然有点心虚,小声回答:“衡阳给我送了新面首。”
见他垂着眸不说话,我补充解释:“我寻思既然你光明正大带了个姑娘回来,那我也能光明正大地见面首了。”
他淡淡应道:“嗯。”
我与他都沉默下来。
作为相敬如宾的夫妻,我跟他生活了两年,但跟他一点都不亲近,私人问题更是双方都没过问过。
所以下面我该说什么?你去哪了?那个扮成姑娘的男子是谁?我喜欢面首该怎么解释?我养面首的地方在哪?
不,还是算了,以我俩平淡如水的夫妻关系,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还是扭头走人更好。
这般想着,我冲他欠了欠身,抬脚准备回房。
“余小姐。”在我错身经过他的时候,他突然把我叫住,嗓音轻轻淡淡的,“今日你出门相迎的那个面首,怎么在府外闹出这么大动静?”
我张张口,有点不太好意思回答,因为那个叫易桐的显然是被李闻歌强行捉回来的。
他见我半天不吭声,几不可查地笑了笑,“罢了,无事。余小姐回房休息吧。”
我点点头,正要走,突然想到:他问了我一个问题,我要不也问他一个问题权当扯平?
“季公子。”我出口的话比脑子快,“那个姑娘……是谁?”
他嘴唇轻启,却没说话,又把唇阖上了。
我有点尴尬地想到,方才我没回答他,他也没必要回答我。
“罢了,无事。季公子回房休息吧。”
我没等他反应,加快脚步回了房。
本来就是相敬如宾,现在这平衡也不该被打破。
夜晚,明月高悬。
我有点睡不着,从床上翻身起来,穿上衣裳出了屋。
府里静悄悄的,早春的夜晚还有点凉意,但我懒得再回屋拿披风,干脆就穿着薄薄的单衣在府里闲逛起来。
万籁俱寂。
我走着走着就想起白天那个进府的人。
季温这个人,说随和也随和,说难以亲近也难以亲近,我还真有点好奇,到底什么人才会被他那般扶着进府?
这个问题在我脑海里盘旋了一秒就被我丢开。
季温不说的事,我一向不会多打听,这也是我们能相敬如宾两年的原因。
我的思维又飘到了白天那个叫易桐的少年身上。
他的长相……姓氏……都让我全身心倾注。以前的面首我都没这么关注过。
对了,面首……
我抬脚往后院围墙的方向走。
说起来,我已经有好一阵子没去看过我以前养的那些面首了。
怀着这样的思量,我来到后墙处,仗着功夫好,悄无声息地翻了出去。
轻声落在墙院外,我扫了眼漫无边际的夜色里空荡荡的大街,突然鬼使神差地回了下头。
远处的院子墙角内,有棵茁壮成长的桃李树。一树的花骨朵在影影绰绰的暗色下,摇摇欲坠又坚持着等待盛放。
似是在与春寒料峭进行命运的抗争,又似是在默默守护这个位于城内南部的府邸。
城南花未开。
我叹息一声,把目光移开,朝着城南更偏僻的位置,遮掩着身形慢慢走去。
两刻钟后,我在一栋平凡的宅院门口停下。
院子朱红漆的大门已经锈迹斑斑了,上头的屋檐结着零星蛛网,灰白的墙面还划了几道凌乱的沟。
长着一副任谁经过都不会多看一眼的样子。
我取出面巾带上,方才敲了下门。
片刻后,一个长相挺俊美的男子把门打开,见到我时颇为惊讶,随即让开路,“深夜到访,季夫人是有何要事?”
这是我的两个面首之一,虽然我都不怎么记得他的名字。
我进去后他把门关上,瞧了眼院里没有第二个面首,我疑惑问:“就你一个吗?”
“虽然我们答应你跟你过来。”他淡淡嘲讽道:“但你我心知肚明,我们这些人总归不是你真正的面首。之前些人为什么被你放走了我不知道,我现在只想问,我什么时候能走?”
我抿了下唇,看着他对我来说算是陌生的脸,解释道:“等我查清楚一些事情,确认不是你之后,我自会让你走。”
没错,我之前还养了更多面首。
他们,包括现在这两个我还在排查的,都有个共同之处:五官身形跟我印象中的那个人有点像。
他,我现在还没想起来叫什么名字的这个面首,双臂环胸,不耐的语气里又夹杂了一丝探究:“其实我真的很好奇,莫名其妙被你邀请来做客,被查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在调查什么……难道……”
他忽的挑眉,“我们这些人,跟你的心头情郎长得很像?你在找什么人?”
我差点被他的语出惊人给噎到,咳了一声才缓缓道:“才不是情郎!怎么可能呢……”
“噢,差点忘了……”他哼笑一声,“这京城颇受非议的季夫人,喜欢的可是自家夫君的亲弟弟啊。”
我猛地瞪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