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星和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和程清孟一起上了深圳大学,南方不会下雪,没有暖气,夏季还经常下雨。
有一次,他刚下课就下起了暴雨,他在教学楼里跟众多同学待在一起,但同学们很快就被对象,朋友或者家长给接走了,渐渐地人越来越少。
他感到一丝失落,正当他考虑着要不要自己跑回去的时候,程清孟撑着一把伞跑过来了。
他踏着雨,撑着一把只能容下一个人的伞在暴雨中穿梭,起点不知,但终点一定是蒋星和。
少年的爱情不一定轰轰烈烈,但一定轻狂肆意。
就像最后程清孟把伞递给蒋星和,从湿透的包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袋子,从塑料袋里取出一双凉鞋,然后又把蒋星和原本穿着的那双球鞋给放了进去。
这个傻子变魔术一样又从包里拿出一只更大的塑料袋,把蒋星和的书包整个装了进去,提在手上。
“我出来的急,就扯了两个袋子 一个给你装鞋,一个装你的书包。家里就这么一破伞,你凑合一下,回头把这玩意儿扔了,买把大的。”
不是买两把,而是买把大的。
少年的爱情,就像最后他们在雨中用伞挡住那缠绵的景象。
前面大概说错了,他们的爱既轰轰烈烈,又轻狂肆意。像巴里坤湖的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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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
蒋星和睁开眼,第一眼便是程清孟。对方眼圈发青,头发蓬乱地坐在一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你……”蒋星和脑子里本还有些混乱,他沉浸在方才梦境里的片段,不过那些片段正在记忆里烟消云散。
现在看见真实的程清孟,这一刹那,他很快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程清孟已经知道自己的病了?
那他会是什么反应?
“………”
他开始不自觉地磨牙、扣手,不断吞咽口水,他望着程清孟略微混浊的眼睛。
这一刻的蒋星和第一次体会到了人类情感的复杂多样,简直堪比中国地形。
“你……”
蒋星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程清孟看出了他的紧张,下意识地想去安抚,但又刻意制止住了,只是低下了头,“你能不能告诉我,所有你曾经没有告诉我的事。”
蒋星和抿了抿唇,“好。”
他不知道究竟该从哪讲起,毕竟这故事着实有些复杂,那便只能从头讲起了。
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要把自己一切从未公之于众的私密往事从记忆里扒出来,鞭尸一样反复去感受那些绝望。
“我七岁的时候,我母亲因为这个病死了,这是我们家族的遗传病,最可悲的是一代似的比一代早,不过到我这倒是绝后了,这样也好,后人也不必遭罪。”
蒋星和看着程清孟,实在没忍住,久违地笑了一下。
“我父亲在外地做医生,同时一直在查关于这个病的治疗方案,但这病连名字都没有,哪来的方案?
“我十七岁的时候,方知远——就是你昨天看见那大叔,是他告诉我,我的时间没几年了。”
“我从十二岁开始,就特别喜欢玩滑板。”蒋星和眼里出现一层晶莹的液体,他颤抖着说:“但自从确定时间那天之后,我就再没玩过了。”
程清孟俯下身,轻轻地拥抱了蒋星和。
脆弱的星星跌进世上最柔软的梦境里,从此被捕获,理智粉碎。
“不过你倒让我又玩了一次。”蒋星和笑着抽噎。
程清孟感到自己脖子上有几点湿润,只听蒋星和趴在他脖颈间,继续说他的故事。
“之后,我一直在逃避。我逃避的东西很多,感情、爱好、社会关系,包括之前疏远你,也是一个原因。我真的很懦弱,对不起,程清孟,我为我对你造成的伤害道歉。”蒋星和话语里带着浓浓的鼻音,这样的道歉显得他特别好欺负。
程清孟凑过去蹭了一下他的眼角,“没事,我愿意。”
“我跟苏杨……这不太好解释,呃……”蒋星和停顿了一会儿,表情很为难。
程清孟突然反应过来,质问道:“你不会跟他有什么奸情吧!”
“没有!”蒋星和第不知道多少次被程清孟的脑回路震惊。
他按了一下发疼的太阳穴,“你先听我说,我跟你从头讲。”
程清孟撑在床边,笑着看他,“哦。”
“是这样的,我上初中的时候人特别坏,就是那种坏小子……”
他们聊到了中午,程清孟从原本床边的位置,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挪上了床,甚至还盖上了被子。
蒋星和依旧在跟他讲自己的过去,甚至没感觉到程清孟一路蹭上床的过程,一切都顺理成章。
他将自己的一切血淋淋地摊开在程清孟的眼前,痛并解脱着。
正午时分,热烈的太阳光慷慨地洒满整个城市,从高楼到地面,无一不受到金色火焰的炙烤。
正如盛夏时,奶茶店里的少年依旧活得潇洒放肆、鲜衣怒马。
远处,一只风铃被人取了下来。
“这是挂了多久?都脏了。”
拿着抹布擦了一遍后,他又挂了回去,小风铃不断摇摆着,发出化冰时叮叮当当的铃声。
依旧崭新、依旧闪耀。
“还有一件事。”
“什么?”
“你是我活着的意义。”
很多年以后,程清孟依旧记得,那天那个少年漆黑的眼睛里非常清楚的映着一个人。
那帅逼是他自己。
“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