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呢?”
“好像是跑到他同学家住去了……”
诺大的会客厅里,一位中年男人独自坐着,手边有两杯喝了一半的茶。他坐在真皮沙发里,眉毛与鼻子长得与程清孟如出一辙,只是比他多了几分苍老之态。
他揉了揉皱成“川”字的眉心,对着老管家道:“你说他这样,整天离家出走的,以后可怎么办啊?”
程家这一辈一共四个儿子,程清孟是最小的也是最闹的,他的前两个哥哥都成家生孩子了,三哥献身国家做了科研人员。
兄弟几个都很有出息,所以他对程清孟一直是放养的状态,但谁知道养成这个鬼样子了啊!
老管家自是不敢说少爷半点不好,只得沉默半晌,勉强挑着好的说:“少爷成绩还是不错的。”
“成绩好有什么用,他那性格跟三岁小孩一样!也不怕被人骗咳咳咳,气死我了……咳咳……”程家老爷有一点肺炎,不宜动怒。
老管家见他咳嗽,忙端去一杯茶水:“老爷您实在是担心的话可以给少爷打个电话。”
程家老爷喝下茶水,大怒道:“打什么电话!让他自生自灭去吧!我看他能活出个什么鸟样!”
茶杯咚的一声被砸在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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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Q市的另一边,程清孟正拉着蒋星和逛小吃街,逛得好生快活。
乌鲁木齐新市区不大不小,可小吃街生意却风生水起。长街上人群川流不息,小贩叫卖声不断,各种食物的香味混杂在一起飘过来,闻起来倒也还算不错。
买糖葫芦的老大爷哟呵着走过来,手中的棍子上插满了一串串红得泛光的糖葫芦,程清孟一眼望过来,眼光就转不走了。
蒋星和被他强拉来,脸上表情不虞。
走了几步,发现后边那人没跟上来,转头看去,“你干嘛?”
程清孟盯着糖葫芦两眼发光,像个小孩似的说:“我想吃。”
蒋星和:“……那你买。”
自从确认了程清孟要在他家常住之后,两人就决定共享各自的小金库,从今往后程清孟花钱都要跟蒋星和报备。
虽然有点奇怪,但同时也是合理的。
蒋星和发现自己自从跟这个人扯上关系之后,许多事都朝着奇怪的方向奔去,对于这个认知,蒋星和有一点不爽。
忽然几个踩着滑板的小孩从他们眼前一闪而过,各自在前方的平地上做了几个并不标准的ollie。
蒋星和看着几个十岁左右的小屁孩,眼里闪烁出一抹色彩,但很快就被垂下的眼睫遮盖住了。
“你想玩滑板吗?”
蒋星和被突然凑过来的程清孟吓了一跳。
程清孟看着他,手里还握着被吃了一个的糖葫芦,嘴角粘着点糖渣,就用这样一种傻傻的姿态冲他笑。
“我也想玩。”他说。
那一刻,眼前景物瞬间变得浓墨重彩。
他们一路跟着这群小屁孩走到了小吃街前面一点的广场上。那群小孩估计是注意到了这两个奇怪的大哥哥,踩着滑板转了个圈,面对着他们。
“你们跟着我们干什么?”带头的小男孩带着点戒备。
被当成坏人了啊。蒋星和想。
“小孩,接你滑板玩一下呗。”程清孟指了指那个被踩在脚下的双翘板。
小男孩挑衅地看了他一眼,昂起下巴问:“你会玩吗?别站都站不稳。”
程清孟闻言一把揽住蒋星和的肩膀,惹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是我要玩,我朋友会玩,他可牛逼了。”
“是吗?”小孩明显不相信。
这话说的洋洋得意,仿佛可牛逼的是自己,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顶级大佬。
我c?
蒋星和再次对程清孟的行为大受震惊,他什么时候说过自己玩滑板很牛逼,这人真的不怕把牛皮吹破吗?
他连忙摆手,“我们不会玩,刚好顺路而已,开个玩笑别太在意。”说罢他就拉着程清孟溜了。
他已经半年没玩滑板了,说实话十二岁那年对滑板突然产生的兴趣是蒋星和这辈子都不会后悔的一个想法。这个运动真的很好,原谅他贫瘠的语言无法将所爱形容得出彩,他只能说无论他去什么地方滑板都是必不可少的。
但自从确认最后的时间,他就再也不想把滑板从储物间里拎出来了。
他在逃避,逃避遗憾。
他快死了。
他快死了。
他快死了。
。
这个事实他刚刚得知时,表面上是很平静的,但内心是一塌糊涂。一个十八岁的男孩,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没来得及跟同龄人那样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纠结未来,他人生的单行道就到达了死路。
父亲坐在餐桌旁,脸被天花板上的灯照出阴影,交叠的双手、桌上一叠的账单、纯属是无用功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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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跑什么啊?!”程清孟被他扯着跑了一段,踉跄了几下后边跑边问。
蒋星和没有给他回答。
初中时有个同班的女生写过一篇满分作文,里面有这样一句话:
“奔跑的时候,唯有风知道你逃离的原因。”
蒋星和咧开一个浅浅的笑容“去问风吧。”去问风吧,风一定知道答案。
程清孟没有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刚想开口询问时,蒋星和偏就在一处巷口停下了。
啧,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他刚刚是看蒋星和一直盯着那群小屁孩才拉着他跟过去的,倒也不一定真的要玩,就想过去口嗨一波,作死嘛就作大点,谁能想到这人直接开跑了,气都喘不匀了。
程清孟正撑着膝盖喘气,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个声音,这声音程清孟一辈子都不会忘。
“程清孟?”
嗯?
程清孟抬头。
下午六点,乌鲁木齐的阳光正是最慷慨的时刻,将每个角落都渲染了一遍。当然也包括蒋星和。
“你高二的寒假有打算吗?”
“陪我去趟海南吧。”
他低垂着眼睫和脸,喉结滚动了一下,看起来有种优柔寡断的气质,但说出口时是非常坚定的。
去一个有风有鲜花有沙滩和大海的地方,去一个永远是夏天的地方。
蒋星和不想再瞻前顾后了,即使这非常自私,但他还是想按照自己内心深处的意愿去过日子,做自己想做的事。
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
他在心中肆意大喊着。
他想跟朋友,或者直接说跟程清孟一起出去看看,离开这个他待了一辈子的地方,从新疆出去。
如果人是一朵烟花,那么蒋星和一定要让自己绽开一次,而不是做一个连引线都还没点燃的烟花桶。就算上升的时候下雨了,压根儿没来得及绽放,那他也要这么做。
化成灰也好,成为光也罢,他总要试一试,冲破那层纸吧。
程清孟有点迷茫,他还是没听懂,“啊?为什么啊?”
蒋星和用他能理解的话回答:“不是说朋友吗?是兄弟就一块来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
啊?
啊!
旅行!
兄弟!
程清孟小鸡啄米一样疯狂点头。
蒋星和非常满意,并拍了拍他的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