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晃过脸颊,蔚蓝天际如海洋,风自云隙间穿过,破碎的浪花滚过沙滩与脚趾。】
/
熙熙攘攘的队伍已经挡住了小吃街的通道,导致往来的人只能用或震惊或无语的表情从队伍的各个空隙中“见缝插针”,这个场景有点像血管和组织细胞进行气体交换。
这里喧闹、嘈杂,不断流动着。
下午两点多太阳似乎把沥青路都烤焦了,灼热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糊掉的橡胶味。
一家奶茶店的店员顶着仲夏的骄阳,望着络绎不绝的碳基生物们,心中思绪万千。
“小程儿!货到了快去拿!”
“……”店员用脸和肩膀夹着手机讲电话,手里另一个手机的王者荣耀刚刚开局。
刚进野区,屏幕里扎着彩色双马尾的安琪拉就被对面的狄仁杰一波大招直接带走,倒地后进入阵亡画面。
店员骂了一声,逐渐有些不耐烦,“店长,你知不知道你违反了劳动法的第五十八条,我明天就去告你,你知道你会被判什么吗?”
“啧,程清孟你怎么那么事儿,快去快去,你张大哥外边等着了。”电话挂了。
“靠……”
又过了一会儿,游戏界面里我方的水晶塌了,正中央银色的“失败”二字十分扎眼。
程清孟把手机扔开,烦躁地拿出写着“暂停营业”的牌子立在柜台上,朝里面喊:“你看着会儿店,我去搬货。”
里面那人说了一句很轻的“好”,随即就又没声了。程清孟往里面望了一眼,只能看见一对纤细的腿,和一张侧脸。
“啧。”
玻璃门被大力地推了出去,又自己反弹回来,小巧精致的风铃无辜受难,叮铃铃作响反抗起来。
云霞透了红,流云滚动,不知归处。
这家网红店里目前加上店长本人只有四个人,还有两个是打暑期工的高中生。
但今天店长不在,另一位成年人得了痔疮,正医院里躺着呢。所以店里只剩下程清孟和另一位三天前新来的高中生,新来的长得不错,却总是一副病怏怏的小白脸模样。
对方面部线条柔和,眼瞳是少见的正黑色,头发也是。他一整张脸看起来黑白分明,唯独那薄唇所拥有的殷红倒显得有些突兀。
他不知道那人叫什么,每次打卡就填一个句号,是个怪人。
想着事,程清孟走进店,把箱子随手扔在柜台上后,转过头就看到新来的那位半蹲在地上,一条裤腿被奶茶沾湿,而本人正和那满地的淡棕色目目相觑。
“我……”
“你干了什么……”程清孟震惊地挑了挑眉,心态裂开。
“不是故意的。”他抿了抿发白的唇,明显有些窘迫。
正当程清孟还要询问时,那小白脸却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语速飞快:“你跟店长说一声别扣我工资。
这人第一反应竟然是钱吗……
对方见他不语,捂住心口作悲痛状。
“是这样的,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没了,我爸身体不好。下边还有俩弟弟在嗷嗷待哺。我全家加上我四张嘴全靠我打工吃饭呢。”
“……哈哈。”
惺惺作态与拙劣的演技已经暴露了他。
程清孟心说信你个鬼,小声嘲讽:“我第一次见到你这种为了钱弑母的人。”
对方有些发愣,但还是笑了笑。
程清孟看那人脸色好像不太好,嘴唇都是白花花一片,整个人就只有那一双大眼睛还算有点神采。
“你……”程清孟有些担忧对方会不会突然晕倒过去,但两人并不算熟,便收回了那句差点出口的慰问。
“你先把箱子搬进去吧。”说着程清孟就把箱子递了过去。
那人下意识伸手去接,当一个那种程清孟一次可以搬三个的纸箱刚落到他手上时,他整个人就跪了下去。
不是夸张,是真的跪了下去。
“抱歉。”他看起来很狼狈。裤脚上粘着奶茶,手指被箱子硌得发红。
程清孟皱了皱眉,心想这人咋这么废呢?但最后他还是接过来,一个人搬完了箱子。
后来好几次程清孟因为对方拒绝搬货被他气得想打人,但邵小黎告诉他这人是真的身体有问题后,程清孟再没让他做过重活。
毕竟是个小残废。
/
很快暑假就结束了,打工也迎来了收尾的阶段,相处一段时间后,程清孟也发现了小残废并没有多么爱财心切,只是穷得别出心裁罢了。
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刻,程清孟反倒有些不舍,他看着对方脱下奶茶店薄荷绿的围裙,摘了印了logo的鸭舌帽。
程清孟道:“你哪个学校的?我们可能还有机会再见。”
对方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难得
暑假最后一天,他去买奶茶顺便补一下以前员工打卡记录时,看到八月十九号——他们打工最后一天那一栏,本该只打了个点的那一栏却写着三个潇洒的汉字:蒋星和。
蒋星和……星河,这不挺好听的吗?不过倒白白让他占了便宜。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记得那天,程清孟跟一群朋友正坐在一家肯德基打游戏,他们坐的位置靠窗,忽然一个人从窗边经过。程清孟近视,只觉得这身影很熟悉,又认不出来。
他当时本想追出去看一眼,结果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手里的冰淇淋一下就掉在了地上。
女孩嘴一撇,哇哇哭起来。
“哎你别哭啊,我给你再买一个好不好?”程清孟手忙脚乱地帮服务生收拾了地板上的冰淇淋,然后塞个女孩二十块钱。
这时候再想去追就实在是太不现实了。
他转身却看见那个小女孩仰着头看着自己,手里攥着一把零钱,“你给多了,这是找给你的钱。”
程清孟说不要,女孩却执拗地塞给他,程清孟只好笑着收下。
“这小孩……”
程清孟忽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碰见小残废的时候,他们都是来买奶茶的顾客。
那天蒋星和拿着现金,但少带了两块钱,排在后面的程清孟帮他补上了。但对方不管怎么说都要回家拿手机,用微信把那两块钱再扫给他。
程清孟说不用,两块钱算什么,但对方依旧决定要回家拿手机。
“我很快的,我家不远,你等我。”他说。
“啊,那,那好吧。”程清孟失语,本来他只是想省点时间,早些买完奶茶回家去,刚好自己兜里又有些零钱。
对方再三嘱咐让自己等他后便跑走了,过了大约五分钟后,蒋星和回来了。
他看上去是一路狂奔的,头发都汗湿了,撑着膝盖喘了好久的气。
“喂,你没事吧。”程清孟有点不好意思了,这个人连两块钱都要还,自己还欠着某位同学二百二十二。
他仰着头与自己对话,蝴蝶翅膀般的睫毛不断翕动着。薄唇轻启,清冷的声线略带着些少年变声时的磁性与沙哑。
画面重叠,语气、神情,是和这小女孩差不多的执拗。
“你给多了,这是找给你的钱。”
“你帮我补的两块钱,我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