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间晨曦初露,莲花坞因昨夜的一场风雪尽显洁白无瑕。褐色屋檐上参差不一的落满还未消融的冬雪。
寒雪已不似昨日那般纷飞,却还是夹杂着清风徐徐飘过帘外。
孕妇产后最易气血两虚,且昨日已近深更,挽月才艰难地诞下阿念。本就心思细腻的温情想着自己医术尚佳,拂晓未至便起身为挽月煎煮中药。
温宁一早也起身为挽月煮了些许热羹,那热羹温宁还特意加了枸杞与当归。少时阿姐便经常同他讲些药理常识,温宁对此却是有些一窍不通,也经常惹得阿姐无奈甚至恼怒。
今日清晨温宁便去了温情房中,寻了几卷医书药方,终是找到了可以加于热羹中,用于产后补气调和的中药。
温宁将碗中冒着着萦萦热气的热羹捧珍宝似的正欲从莲花坞小厨房走回房中,便碰上了一同来为挽月送汤药的温情。
温情将温宁手中捧着的热羹接过,低眸看了一眼,面上虽是不动声色,语气却是有些冰冷嗔怪道:
温情火候不够,重新再煮。
温情温宁,已是身为人父,身为人夫了,为何姐姐教你的你还是记不住?
温情你这样,让江宗主如何安心地将挽月与阿念交给你。
温情阿姐从小就与你说过,是药三分毒,你可知你这般火候不够的汤药,会害了阿月的。
温宁眼见阿姐清澈见底的眼眸中尽显对自己的用心良苦,心下羞愧难当。自己天资愚钝,本想着为挽月煮些有营养的热羹补气血,却不想弄巧成拙。
温情见弟弟这般,不忍再继续责怪于他,方才的确是自己过于心急了些,说的话好似过于伤人。温情轻抚温宁柔软的发丝,语气也略微轻柔道:
温情阿宁,阿姐都是为了你好。
温情阿月可是咱们温家的媳妇,阿姐心知你疼她,爱她。可咱们也不能因了自己的过失而导致亏待了她。
温情你明白吗?
温情的用心良苦温宁又如何不能知晓呢。
温宁漆黑似浓墨般的眼眸中闪过丝丝坚定,他将手中的热羹握得更紧了些,郑重地点了点头,语带坚定道:
温宁(字琼林)阿姐,为了阿月,为了你,为了阿念,我一定会好好专研医书,绝不向从前那般懈怠了。
温宁自知身体与旁人有些许不同,在遇上挽月之前,胆怯懦弱的他一看到医书便心生恐惧。
他害怕自己不能胜任家族悬壶济世的重任,要知成为一名优秀的医者,仅是勤学苦练,没有天资的加成,想要如同阿姐温情一般掌握得如鱼得水,谈何容易。
温情的一番话好似一语点醒梦中人,温宁决定为了挽月,为了阿念自己定要好好专研那医书。既已决定为了挽月放弃修仙问道,普普通通地只做挽月的相公,那学会了治病救人,不仅对挽月,对阿念都有益处,也能在阿姐身侧为她分忧。
温宁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后将那碗火候不足的热羹倒掉,重新去煮一碗全新的热羹。
今日起身之时,你身下好似没了昨日夜里那般严重的撕裂刺痛,却还是令你下身动弹不得,全身好似失了力气一般,就连抬手都费劲。
看着身侧安睡着的小阿念,你面上不禁露出丝丝恬静,幸福的笑容。
他的脚丫小小的,手掌也是小小的,全身都是赤红色的肌肤,无怪乎戏文中都称新生儿为赤子。
正欲起身将榻边杯盏斟满清茶,温情便推门而入。
温情手中还捧着一碗乌黑似墨的中药,温情行至你的榻前,轻声道:
温情阿月,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江挽月情姐姐,我不辛苦。
你话音刚落,温情便将榻旁的热毛巾拧干,轻擦你的脸颊,所到之处无不柔情似水。
原来情姐姐也有这么温柔似水的一面,从前的她在你印象中总是谨言慎行,面上也从不多露其他表情。可自从射日之征一战后,好似束缚她一生的枷锁被斩断一般,情姐姐也不再是不露声色,就连面上的笑意好似也渐渐多了起来。
温情将汤药轻舀一匙,递近你的唇边,柔声道:
温情阿月,这药对产后恢复极其有效,味虽是苦些,但良药苦口。
这汤药里温情加了些许当归、黄芪与党参,味虽是苦些,却是补气色的良药。
说罢,温情将囊中用浅褐色油纸包裹住的蜜饯拿出,待你喝下那汤药后递给你。
这蜜饯是今日清晨温宁起身特意去买的,挽月是嗜甜之人,今日起身温宁见桌案上的蜜饯所剩无几,便早早出门买回。方才在房中偶遇姐姐温情,便顺手递给了她。
你将蜜饯放入口中,一股甜意袭来,将方才那汤药的丝丝甘苦味掩盖住,才道:
江挽月阿宁呢?
江挽月这蜜饯是阿宁交于情姐姐的吧。
温情将你手中的空碗拿走,随后将斟满清茶的杯盏递给你,道:
温情阿宁为你煮热羹去了。
一听阿宁为你去煮了热羹,你心中不免窃喜,阿宁真是对你体贴入微,不但为你买来了蜜饯,还煮了热羹。
说罢,温宁便捧珍宝似的将重新煮好的热羹迎着窗外又开始纷飞的冬雪进屋。
温宁肩头,睫毛上都落满了点点雪糁,衬得温宁好似画轴中的俊朗文人墨客,温润如玉。
温宁将手中热羹用汤匙搅匀,随后吹凉递入你的口中。
一口热羹下肚,你只觉周身冰凉顺间温热,就连身下的疼痛也减轻不少。
看着二人这般对你,你只觉自己现在下是最幸福的产妇,便不禁轻笑一声道:
江挽月阿宁,我又不是断肢残臂。
江挽月我的手还是可以动的。
温宁将你额边些许凌乱的发丝轻挽于你的耳后,才柔声道:
温宁(字琼林)傻挽月。
温宁(字琼林)我愿意一辈子喂你。
温宁(字琼林)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这般喂你。
话音未落,温宁将暖榻上的你一把揽入怀中,挽月在他的怀中软软的,好似一团轻柔地棉絮,让他不忍加重身上的力气,好似一用力便会将她弄疼。
温宁的怀抱温热体贴,你在这极尽缠绵悱恻的怀抱中险些睡着,侧身看向一旁安睡着的阿念,你只觉现下便是你此生最幸福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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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与蓝忘机正于随军营帐外为受伤的门生修士包扎伤口,便有云梦江氏门生来报,江厌离被金子轩欺负了,好似江厌离还哭了。
魏无羡一听又是金子轩欺负自家师姐,一向对金子轩抱有些许偏见的他没有多想,便向金子轩的营帐走去。
魏无羡一进营帐内,便看到金子轩一人用孤傲的背影对着江厌离。江厌离一见弟弟来了,本还辗转在眼眶不下的泪水,瞬间止不住的滴落在她身上的浅色衣衫。
江厌离本就看着柔弱清瘦,眼泪一落更似被春雨打湿的梨花般,令魏无羡心疼不已。
江厌离见魏无羡眼中尽是对金子轩的厌烦憎恶,不忍再看二人嫌隙加深,挽住魏无羡的手臂,连连让他离开。
三人僵持不下之际,绵绵从帐外赶来。同魏无羡说明了其中原由。
江厌离一路同金子轩来到战前,每日都为众人烹饪吃食,每日还会多煮三碗热汤,其中两碗自然是给两位弟弟的,而剩余的这一碗是江厌离特意留给金子轩的。
金子轩见绵绵口中所诉于自己眼中所见略有不同,心下虽是起疑,却拉不下颜面。矢口否认明明是兰陵金氏的家仆阿鸢为自己特意煮制的热汤,明明是她江厌离盗窃了他人好意为讨好自己。
绵绵见金子轩如此,心下着急便将江厌离与自己的约定全盘托出。
那热汤确实是江厌离为金子轩特意煮的,江厌离不好意思便转交于绵绵,可绵绵心下觉得这般不好便婉拒了江厌离。江厌离便转交给了阿鸢,只让阿鸢偷偷放于金子轩帐中便好,却不想被奸人窃取了江厌离一番好意。
今日,江厌离亲自来为金子轩送汤,却被金子轩误会江厌离效仿阿鸢,便对江厌离出言不逊。
绵绵觉得此事全因自身而起,便力劝金子轩不要责怪江厌离,可金子轩还是半信半疑。
魏无羡听罢,本就带着对金子轩些许嫌隙的眼眸中瞬间猩红一片,魏无羡走近金子轩,将手中那支乌黑发亮的竹笛一横,一把打在金子轩胸前的牡丹花纹路上。
金子轩被魏无羡打飞,重重地跌落在身后的桌案上,金子轩捂住胸口,冷眼看向魏无羡。
众人见状当即拔出佩剑,魏无羡将竹笛横放唇边,竹笛周身围绕着缕缕黑烟,似霾似雾。悠扬却带着丝丝诡异的笛声将一众兰陵金氏门生打倒在地。
魏无羡还欲在姑苏蓝氏那般握拳想要殴打金子轩的脸颊,却被不知何时到来的蓝忘机握住手腕。
蓝忘机浅色瞳孔中尽显担心,轻声道:
蓝湛(字忘机)魏婴,冷静。
魏无羡对上蓝忘机的浅色眼瞳,眼中戾气须臾间好似烟消云散,随后心虚地低垂着眼眸不去正对蓝忘机。
转身牵住江厌离的右手离开了金子轩的营帐,蓝忘机随后也一道离开,只留金子轩一人于帐内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