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真的太晚了,连夜宵摊都已经没多少人在。唯一一桌还在畅聊的青女团也只剩几根羊肉串和半瓶啤酒了,我想她们很快也要收拾东西离开了。就剩下我们的话好空寂,夏夜的风穿过搭起的篷把里屋流出的串串香都带过来。
更晚的时候还会不会有人来呢。如果有的话想和他们拼桌,这样就可以聊聊天了。自己的故事都听腻了,好想知道其他人的童话,我们各自分享自己的世界然后一别两宽。
我随手把小羊挂包放在外面的塑料凳子上跟着秋人和左祝进到小摊点。
原一喂秋人,我们把肉都点了吧。
我简直是个傻瓜,一开口就说着废话。以前来的时候都舍不得点肉食的因为怕贵,所以每根串都被我吃得干干净净,有时候我会觉得这些我吃完的竹签子还能再用一次。
秋人和左祝总笑话我像贫民窟里挨饿的流浪女。可我觉得那样似乎很酷,流浪在我这里一直是很酷的词汇。
秋人我不太懂养猪的方法。
秋人没理会我,不过没关系因为我也觉得自己刚刚的话是空气回音。但我还是踮起脚趁秋人点串时狠狠地抬手敲在他的后脑勺上。我不太喜欢和猪媲美。
习惯了小打小闹也不会生气,我们各自拿到了自己喜欢口味的汽水就走出去要坐到位置上等待。
不近不远刚从里面跨出来我就瞅见了一个女人坐在我放包包的凳子上,手里拿着我的包已经开了拉链,今天早上发工资的钱都被她攥在手里。
她穿着建筑工地上蓝色的工作服或者是清晨扫垃圾的清洁工蓝色的工作服,总之她侧对着我们只露出侧身和拿着我的包以及钱的手。太久没有打理或者是特殊发型总之我看不见她的侧脸。
原一你妈妈!偷钱还这么明目张胆啊!
秋人快我一步准备把我的小时工资拿回来,可是很奇怪她死死地拽着钱不松手,也不逃跑,一双混浊的眼睛迷茫地看着我们。怎么说,就像是我们在抢她的钱一样。
她的脸很脏,蓝色工作服上也透着很重的异味,是那种鱼腐烂后生蛆再被垃圾桶里的污水浸泡后的气味,让人闻了想吐。她拿着我的钱,指甲盖发黑整双手布满黑色还夹杂着其他颜色的条痕,像刚从灾区的废墟里爬出来,头发上也全是白色的东西。
她的脸很脏,月光和篷里低暗的光把她的脸色都打出来,很黑,黑到发黄在灯光下油亮。我白色的小羊挂包已经被那些污垢弄得不成样子。
她就那样无辜地看着紧紧皱着眉的秋人。
“妈,算了我们走吧。”
正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应该做出什么回应的时候一个小男孩出现在女人的旁边。他显然已经在凳子后面的阴影里站了很久,只是个子太小了我们的注意力也都在这个女人身上所以没看见他。
女人还是不肯松手,她好像哭了,但她太肮脏了红润的眼角都被黑色盖过去泪水都是苦涩的黑。
原一我说,你们怎么可以随便偷别人钱啊。
我朝这个一样穿着破破烂烂衣服身上透着怪味的小男孩说。
他不说话,按住女人的手腕。女人很听话地把手松开,钱成功被秋人拿回来了。
串串店老板端着我们点的串串出来,看见这两个人后立马把东西放在桌上从里屋拿出一把扫帚要赶他们走。女人害怕地跌在水泥地上,那里还粘着不知道谁吐的口香糖,小男孩被女人护在怀里,小小的头都在发颤。
“滚开点别来我家店里,晦气东西!”
扫把轴就要打在女人背上,却被左祝按住。
左祝我们会让他们走的。
老板看看地上的两个人又看看左祝,最后把扫把放在了我们的桌子旁边。
“他们要是赖着不走或者偷你们东西吃的话,就把我叫出来。”
左祝看着老板,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等到老板回里屋了我才反应过来。
于是很利落地把秋人手上的钱拿回来再蹲到女人面前。
原一喏,你们拿去吧。
自己打小时工赚的钱现在阔气地送出去还真有些肉疼。但是,好像有点小小的开心不知道为什么。
抬头看我的不是这个女人而是她怀里的小男孩。
“真的可以给我们吗?”
原一你再不拿的话真的就要变成假的了哦。
不知道女人为什么这么听小男孩的话,只见男孩轻轻推了推女人的手臂,那双布满污浊的手就抬起来从我手里把钱接过。
原一你们等等啊。
秋人什么时候去拿了两个塑料袋,我站起来抓了两大把串串放在袋子里,肉食我可都放进去喽。顺便在另一个袋子里把三瓶汽水也装进去,然后打包递给女人。我点点头示意,男孩拉拉女人的衣角,把我的心意接过。
原一小屁孩,偷东西可不是好事。
话虽如此,可他们能怎样,找不到工作没有钱不偷东西就要饿死。我朝他挥挥手准备作别。
“我不是小屁孩。我今年二十三了。”
“然后。谢谢你,谢谢你们。”
他也朝我挥挥手,朝秋人和左祝挥挥手,拉着女人离开了。
他们走得很慢,我一直看着他们。不知道刚刚他们来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缓慢。
原一秋人,这下总可以把肉都点了吧。
我对这空气说话,但我知道秋人一定听见了。
秋人我养不起猪啊。
他的步子很轻快,渐行渐远。
我们吃到很晚,感觉月亮都要下班了。
不知道那小孩和他母亲把东西吃光了没有,串串冷了可不好吃。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开易拉罐,应该是见过的吧。
哦不对,他不是小孩哦。
原一秋人!你拿错汽水了啦!
我莫名其妙大吼了一声。
等到最后一滴汽水耗尽,我们才踏上回家的路。那把被老板放在桌边的扫帚,孤零零地立在角落里看着我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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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一左祝,背我嘛背我嘛!
我扯着左祝的袖子赖着他。
左祝就半段路哦。
他蹲下来,我双手环住他的脖颈,他站起来,双手搭住我的脚内肘。
原一下半段换秋人!
秋人我是你爸爸吗?这样粘我。
秋人撅着嘴,但我知道他同意了。
原一我吃饱了撑的。
原一况且,我这不是刚为你出道积德了嘛。
三个人的背影都被拉得很长,黑夜还在继续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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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羊挂包被我扔掉了,下次换小兔子的好了。
侏儒和哑巴母亲的童话是悲剧,可惜我只能默哀无能为力,哪里抽得出闲心再顾及别人啊,自己就够我烦的了。
不知道明天他们会去到哪里,面包店还是咖啡厅,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也给他们吃的。
希望他们能再坚持。
祝他们好运,也祝秋人好运,还有祝我们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