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约瑟夫觉得这样的沉默过于压抑，他想找个可以打破僵局的话题，在游戏和演讲稿之间做了个选择，最终决定问一下自己目前最好奇的事：“说起来，昨天在图书馆前的那个大叔，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

　　这样的回答言简意赅，成功让本就静默的氛围更加凝滞，约瑟夫失语了好一会儿，有些颓废的靠着沙发看向那边的人：“伊索，或许……你可以试着不那么防备我。”

　　那一会有一会没的视线在这个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存在感强烈得不行，伊索本来就因为这个而感到烦躁不堪，现在听了这么一句委屈十足的话，所有刚才被堵在喉咙的怒气都被放了出来：

　　“你是不是有点什么毛病？我们本来就不认识，第一次的接触还是因为你带着‘他欺负了我弟弟我要报复回来’的心思，你踏马一开始就把我们放到了对立面，现在你居然还有脸说让我不要那么防备你？”

　　想到自己现在正在约瑟夫家里坐着，伊索舔舔唇，将那种盛气凌人的气势换了换：“我们很熟吗？吃过饭就能算朋友了吗？是，确实，你帮我暂时摆脱了那傻叉、又把我送到了医务室，然后呢，我就得对你感激涕零、忍受你这种神经病一样的行为了是吗？”

　　约瑟夫呼吸有些困难，他在对方停顿的时候试图挽救一下两人的关系：“或许我们真的可以做一下朋友？”

　　“得了吧，德拉索恩斯，你的德行全校都知道的不是吗？见一个爱一个的态度你想让谁相信你能老老实实的就当个朋友，而不是暗地里想着怎么才能把人拐上床？”

　　伊索不停的说着好比刀子的话，每一句都在把人推远，眼里渐渐带上自己不能察觉的惶恐：“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性格不好、长相一般，实在是做不了好学长你的备用情人，所以请把我从你的勾搭名单里划掉好吗？不要再一次又一次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靠近我了。”

　　“不是的……”约瑟夫想上前给他一个安慰性的拥抱，对方却在他有动作前闭嘴起身，这动作让约瑟夫一阵慌乱，“伊索？”

　　“我要回去了。”

　　伊索把电脑一关，胡乱的塞进包里，约瑟夫怕他半路出事，拎着书包在他拒绝之前拉着他的手臂：“我送你。”

　　越发凝重的气氛在两人间不断扩散，约瑟夫开车时曾多次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但最终都只有沉默。

　　他还没明确自己的定位，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

　　在这之后的许多年内约瑟夫都没出现在伊索面前，但这并不代表他什么也没做——想要进一步了解学弟的某人找了个私家侦探去调查那天纠缠伊索的那男人的身份，然后得到了一份令人火大的资料。

　　伊索的母亲未婚先孕，她那时才十九岁，生产时大出血死在了病床上。伊索生父当初也才十九岁，不知是真的很爱女友还是单纯发泄一下自己需要独自抚养一个孩子的怨气，他总是和朋友们说自己过的有多不顺心，孩子一出生就将生母的命夺了去，那给人带来坏运气的男孩竟然还阻挡了他的桃花运，挡住了不知道多少个合适的女朋友。

　　朋友们都劝他看开点，孩子听到了可能会不舒心。

　　“他不舒服又怎么样，那我就很舒服吗？他就是个累赘，那些个人贩子怎么不把他拐走？”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伊索就在旁边坐着，长时间的沉默让人以为他的智商有所欠缺，一群刚成年不久的人嘻嘻哈哈的说着怎么把孩子处理掉才不显得那么无情，作为话题中心的小孩眼神始终追着地上搬动食物残渣的蚂蚁，忽然一只大手拍在他的后脑上，将瘦弱的孩童从相对较高的椅子上拍下去，脑袋磕在桌腿上出了个包，父亲却全然不在意他的伤情，只觉得他这幅状态给自己丢了面子：

　　“被叫了也不知道答应一声，都不知道那女人怎么生出了这种傻子，累赘！”

　　这样嫌弃的话小伊索并不是第一次听到，他慢吞吞的从以上爬起来，说了“对不起”，得到的是更加不堪入耳的谩骂。

　　这一次的讨论给了伊索生父一个灵感，他不敢真的把孩子扔掉，这是犯法的，但他可以雇一个“人贩子”把孩子“拐走”，最后的良心让他交代“人贩子”把孩子扔在孤儿院门口，小伊索始终沉默，他不哭不闹的配合父亲表演，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真的把霉运送走了，伊索生父不久后就交了个女朋友，对方是个漂亮又有钱的女人，如果说有什么让他不满意的，那应该是女人比自己大上十几岁的年龄和两个很有想法的孩子。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已经威风了起来不是吗？

　　长时间的威风让他身体不堪重负，终于在岌岌可危时让他又想起了那个很久之前被自己扔掉的儿子，也不知道死了没，可千万得活着，不然没命的很可能就是自己了。

　　真是令人火大的男人。

　　约瑟夫把资料甩在桌上，他不懂：“怎么会有这种人。”

　　私家侦探上了年纪，看过许多人情冷暖，他看着眼前这个生的极好的小少爷，哎哟哟的叹气：“听您这话就知道没受过多大的苦，要我说吧这男人做的也就那样了，更不堪的事我都见过。怎么样，这资料你还满意吗，满意我们就把尾款结一下？”

　　约瑟夫在这边为了伊索心疼，伊索那边在为了那个所谓生父心焦。对方不知道怎么和辅导员搭上了线，这一周那个关爱学生的女人总喜欢找时间和伊索谈心，被蒙在鼓里的少年人只以为她是经期到了，硬是没听出来那些心灵鸡汤有什么不对，直到周六老师把他约到了一家餐厅，神色忧愁：“伊索啊，你父亲是爱你的，你可千万别伤了他的心啊。”

　　伊索有些心累，他把自己打出来的稿子递给辅导员，面色诚恳：“老师，我这一周真的有在很努力的突破社恐准备演讲比赛，学习也没落下，心理状态也好的不行，我敢保证不会出现让我爸伤心的状况。”

　　“可是你爸爸都病了，你怎么还能说那些话呢？”

　　病了？

　　养父身体健康，上次体检的结果表明一切正常，怎么忽然就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