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自己的死亡。
那是某个平淡无奇的一天,某个平淡无奇的一分,某个平淡无奇的一秒。
经过一轮比起抢救,更近似解剖的手术后,直接扑进了死亡的静谧怀抱。
但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怎样活过来的。
或许……现在也不能算完全的活着吧……
我出于惯性保持呼吸,但好似不需要空气;应该也许久不曾进食,但也感觉不到饥饿;感官在逐渐变得迟钝,乃至消失,一举一动如蒙在一张如宇宙深处般的黑幕之下……
我端详着自己,身上是我常穿的红色连帽卫衣,混杂着隔夜的烧烤味与汗馊味——这倒和平日一样。
摘下暗红色的兜帽,头发蓬乱无比,如一团杂草,距离上一次理发,已过了不短的时日。
问题就出在这里——我不记得时间已过了如此之久……
我努力打捞着记忆的碎片,回想起很早以前的某次剃须,锋利刀片轻柔地吻过覆满泡沫的下颌,我对着镜子里那轮廓模糊的倒影,幻想自己是一位身怀绝技的侠客,过着快意恩仇、劫富济贫的日子。
走马灯转至最末,那是人潮汹涌的街头,迎面而来的是一道倩影!
我凝住视线,却陷落入骤然的剧痛之中,疼痛挤走一切思绪,唯耳畔回旋一段往复的熟悉曲调。
那是——《梁祝》!
我钟爱小提琴清脆的音色,却一直对它存有遗憾……
那是在争强好胜的童真岁月里,我被一位端庄高雅的姐姐,用无上精湛的技艺折服,自愧不如,拜跪脚下,转而选择了二胡……更遗憾的,是后来为了谋生,放弃了如同生命般挚爱的音乐。
幻听到乐曲的这一刻,我啼笑皆非……
因为我一无所有,家境卑微,未经爱恋,却败于命运,唯一还能聊以自豪的,便是至死都是处子身……心里却再清楚不过,这哪里是自豪,分明是极度的自嘲……
拿这首与侣伴伉俪为爱情与命运抗争到底、同生共死的名调作为讽刺我人生的片尾曲,也许是最合适不过了……
整座城市只有一片墓园,我已经遍历了墓园的每一处节点。
所有链接地上世界与地下世界的站点都已满员,站牌上贴心地镌刻着每位乘客的名字——无论单座还是双座,都被细致地描过金漆。
我觉得自己应在此处享有一席之地,哪怕只是树下的某个角落,即使是即将拆迁的某座孤坟,就算是乌鸦盘旋、呕哑嘲哳的某块土泥……
忍耐过,
忍耐自己的不足;
放弃过,
放弃自己的爱好。
然后发觉
时光掠过了白驹;
最后,
没了叛逆,
没了任性,
不会约会、不恋爱,
不出去玩、不喝酒;
不逛街、不疯不闹,
不聚会、不狂不丧……
不埋怨谁,
亦不嘲笑谁,
也不羡慕谁……
这就是过去的我。
阳光下灿烂,
风雨中奔跑,
做自己的梦,
走自己的路。
一切都好,
真的,
都好……
不晴,
雨后感受初秋的清凉。
不争,
原来也有自己的世界。
不过,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