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你就能娶她了，难道你不高兴吗？”
凛冽的北风混着沙子拍打在孙昭漓的脸上，眼泪和着血水，奄奄一息的她躺在死人堆里，身边半蹲着一个持剑的男子，散乱的长发挡住了他的脸，随风扬起的披风说不出的孤寂。
（一）
“公孙衍，你站住，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驸马了，父皇已经赐婚，你这辈子都只能娶我，下辈子下下辈也只能娶我。”
孙昭漓双手插腰，盛气凌人的站在宫门口，堵住了刚下朝的公孙衍，那有一点点长公主的样子。
她是离夏朝唯一的公主，从小锦衣玉食，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性子自然养的刁蛮了些，皇帝更是对这唯一的女儿百般恩宠。
七岁那年，她随她的母妃去大将军公孙瓒家里做客，吵着闹着要去后院玩，却不料失脚跌进了池塘，还好在后院习武的公孙衍一把把她捞起，十三四岁的少年生的温润如玉，让她一见误终生。
从此，公孙衍的身后就多了一条尾巴，口口声声嚷着要他做驸马。
公孙衍被他吵的头疼，一气之下向皇上请命去镇守边关，这一去就是八年。
八年的时间，磨平了少年的棱角，多了许多稳重和成熟。
八年的时间，不变的是少女的情怀，只是当初稚嫩的面容已变得倾国倾城。
公孙衍深深叹了口气，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承蒙公主厚爱，还请公主另择佳偶，臣不过一介武夫，配不上公主高贵的身份。”
“公孙衍，你混蛋，你躲了本公主八年，好不容易父皇才答应了，你休想。”
孙昭漓说的咬牙切齿，张牙舞爪的差点要冲上去给他一拳。
“告诉你，三个月后的今天，你如果不来迎娶本公主，本公主饶不了你。”
哼！说完提着裙角，气冲冲的走了。
公孙衍淡淡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还真是一点都没长大。
回到公孙府，公孙衍先去拜见了父亲，八年未见，父亲头上多了几丝白发。
“听说，皇帝给你和长公主赐了婚。”
公孙瓒谈谈的问道。
“回父亲，是的。”
公孙衍也淡淡的回了一句，多年未见父子二人间依旧少言，只是淡淡的品着手中的血色春螺。
（二）
“公子，你回来了。”
摇曳的身姿迎了上来，公孙衍点点头，习惯的伸直了双臂，女人熟练的为她褪去了外袍。
这个女人叫柳依依，是他在战场上捡回来的，父母都死了，无家可归，没了去处，就带在身边做了婢女，不过公孙衍从来不让她自称奴婢，身边的下人也都称她一声柳姑娘。
“公子，水已经热好了，可以沐浴了。”柳依依的声音温润如水。
“好。”
他总是淡淡的，眼里看不出波澜，转身进了帷帐内。
女人攥着外套的手不禁紧了紧，不露声色的放下，去门外守着。
公孙衍躺在浴桶里，脑海里浮现的全是那个疯丫头，从古至今，她怕是第一个逼婚的女子了吧。
越想越烦燥，索性穿了外衣准备出去。
“公子，需要我帮忙吗？”
柳依依怎么还在门口，他拿剑的手顿了一下，又把剑放下了。
打开门，正对上她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笑的眉眼弯弯。
公孙衍愣了下别开视线，道：“陪我走走吧。”
“好。”她好像很开心，不过也只是安静的跟在他身后。
今夜的月色格外冷清，冷的好像要刺进骨头里去。
第二日，皇帝的赏赐流水般送进了公孙家的大门，八年戍边，战功赫赫，离夏朝的疆土尽数收回，这全是他公孙衍用命换来的。
除了赏赐，还有——公主的嫁妆，他铁骨铮铮的三尺男儿，如今竟要入赘皇家。
即便是公孙瓒也没有办法违抗皇命。
自古以来，功高盖主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在他回来的那天，皇帝就以天下太平，国泰民安的由头收回了他的兵符。
他公孙衍，无欲无求，并不在乎，他从小就是父亲的希望，是公孙家的希望，他身上背负着太多，什么家国天下，他要的很简单，不过是仗剑天涯罢了。
他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也从来没有反抗过，他知道，这是他的命，他逃不过。
可是自从她遇到了柳依依，他知道，他的生活还可以换一种活法，他可以骑马在草原飞驰，也可以自由洒脱的不顾形象。
（三）
“公子，你在想什么呢？”
柳依依调皮的用狗尾巴草扫了扫他的鼻子，他竟没有发现她什么时候来的。
“没什么。”他依旧波澜不惊。
柳依依知道，他渴望自由，向往自由，可是他有他不得不遵从的命运，比如，他要征驰疆场，再比如，他，要娶公主为妻。
她知道他的难处，所以她必须将自己的小心思藏好，不能给他找麻烦。
“明日，要进宫谢恩，你随我一起去吧。”
公孙衍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道。
“哈，我，我吗？”柳依依惊慌失措，“那可是皇宫，我一介草民，我怎么能陪公子去呢？”
“怎么不能去？我说能就能，回去换身衣服，明早过来接你。”
他不由分说的命令道，丝毫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啊，不，我……”
柳依依话没说出口，他就走远了。
翌日一早，天刚刚亮公孙衍就等在柳依依门口。
“吱呀”门开了。
一袭白裙，略施粉黛，简单的发髻微微挽起，少女较好的身材显露无疑。
这一刻，公孙衍饶是再冷僻的性子，也是看怔了。
“怎么了，公子，是哪里不合适吗？我……”
“不，没有，走吧。”
回过神儿的公孙衍转身阔步走在了前面，柳依依看着他的样子，笑的忍俊不禁。
宴会上。
皇帝高高坐在上位，睥睨天下，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
坐在皇帝右手边的孙昭漓死死盯着柳依依，仿佛要吃了她似的。
柳依依不知所措的坐在公孙衍旁边，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角。
“公子，那位姑娘为何如此看着我们，她是不是与你有仇呀？”
大冰块公孙衍竟然被他逗笑了，侧身在她耳边道：“她就是公主。”
“啊！”吓得柳依依微微惊呼，连忙捂住了嘴巴。
这一幕，在孙昭漓眼中那是赤裸裸的打情骂俏呀。
好你个公孙衍，表现的不近女色不过是个浪荡的登徒子，大庭广众之下，跟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亲亲我我。
“喂，公孙衍，你可是我未来的驸马，那个女人是谁呀？”
孙昭漓嘴一撇，不高兴的质问道。
公孙衍不急不缓的站起来回礼，“回公主殿下，跟臣同桌而坐，自然是臣的夫人。”
这话一出，不光是孙昭漓和柳依依，就是厅内众人皆是露出惊讶的表情。
“公孙大人已经婚配，怎么可再做驸马？”
“那有什么，自古以来，男子不都是三妻四妾吗？”
“不可不可，公主贵为一国千金，怎可与她人共侍一夫？”
……大家窃窃私语尽数进了孙昭漓的耳朵。手里的帕子越缴越紧，“都闭嘴。本公主的事还轮不到你们来说嘴！”
大家都讪讪的闭了嘴，不再言语。
老皇帝一脸尴尬，只是微微咳了两声，“咳咳咳，那个，众位爱卿继续，继续。”
他也知道这桩婚事是女儿以死相逼，硬求来的。
柳依依紧张到极点，好像喘不过气来，他说她是他的夫人，她当然是开心的，可是，皇命难为。
她一抬头对上了孙昭漓，她的脸阴沉的可怕，恨不得把她撕碎了。
她心里又多了几分害怕，冷静下来，她明白，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农家女，是配不上他的，如此说，不过是为了气公主的吧。她不怕做他的挡箭牌，她愿意，她的命都是他给的，就是他拿走了她也不会说什么。
（四）
一场闹剧就这样草草收场了。
后宫，孙昭漓哭的稀里哗啦的，老皇帝被她吵的头疼。
“朕早就说过了，他不适合你，公孙家也不适合你。”
“我不信，父皇你只为了平衡利益罢了，你不知道女儿有多喜欢他。”
她一边哽咽，一边说。
“随你，随你，有你后悔的时候。”皇帝不再理她，径自离开了。
公孙府
“对不起啊，依依，我那样说只是……”
“我知道，你就是想拒绝公主嘛，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没有对不起我。”
说完对他灿烂一笑，这一笑，让公孙衍觉得有些内疚，这个女孩不该为了他付出这么多的。
转眼三个月就过去了，眼看着就到了成婚的日子。
似乎除了孙昭漓，所有人都不看好这桩婚事，只有她一个人开心的手舞足蹈，每天在下朝的路上堵公孙衍，偶尔去公孙府捉弄捉弄柳依依。
日子似乎还不错，她坚信，等结婚后，公孙衍就能看到她的好，一定会爱上她。
虽然刁蛮，但是她不是不讲理，三月个的相处，到让她和柳依依走的更近了些。
柳依依温柔大方，她觉得，公孙衍喜欢她一定是有原因的，慢慢就不捉弄她了，她开始有了改变，她认为公孙衍喜欢柳依依这样温柔的，所以她就一定要改变自己大大咧咧的毛病。
女孩子的友谊总是来的很快，相处的久了，柳依依也慢慢接受了这个任性的小丫头。她跟她讲边疆、讲草原、讲星空、还有马儿、湖泊、蓝天白云……
孙昭漓发现她和柳依依有着完全不同的两种人生，她从小衣食无忧，虽生活在众星捧月的光辉，却一点都不自由，就是出宫也是要请示的。而柳依依，她可以自由自在的奔跑在草原，可以和花鸟鱼虫一起嬉戏，也可以放肆的追求喜欢的人跋涉千里。
（五）
都说要居安思危，果然有道理。
短短几个月，流放边疆的奸臣竟然和边疆残存的敌人联合起来死灰复燃，没有了公孙衍的带领，他们势如破竹，很快攻下了一座城。
消息传的很快，御书房里，折子散了一地，老皇帝脸色不好看。
“混蛋，这些不知好歹的东西！”
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还好贴身的太监有眼力见儿，好忙伸手扶住了他。
“快，快，来人传御医！”小太监吓得不轻。
“没事，朕没事，把公孙衍给朕叫过来。”
“陛下，咱还是先看看御医吧。”
“朕说了，朕没事，快去！”
看他态度强硬，只好领了命去宣纸。
“什么，父皇要派公孙衍去打仗！？还有三日，我们就要成婚了呀。”
她眉头紧锁，一脸忧愁。
“是啊”孙昭漓的母妃，柔妃说道：“阿漓呀，何必执着于他一个人呢？”
“母妃，你不懂的，你不懂得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
“母妃怎么不懂？母妃也是你这个年纪过来的。”
“不一样，你从小就注定是皇帝的女人，而我，只想做他一个人的妻子”
边疆，百姓已经民不聊生，处处暴乱，公孙衍看着眼前这一切，心疼的要死，他不过离开数月，竟然贼寇钻了空子。
他现在城楼上，振臂一呼：“将士们，明日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付出代价！付出代价！付出代价！”
看着士气满满的士兵们，他的信念似乎又坚定了些，既然命运逃不过，那就顺着他做到满意。
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个身材娇小，分外瘦弱的身影一直低着头。
天蒙蒙亮，城门大开，将士们在公孙衍的带领下，奋勇疾冲。
两军交战，腥风血雨，刀光剑影间，信念是唯一的支撑。
敌人不知道从哪儿笼络了一群善奇门异术的怪人，分外难缠。
突然，一支利箭划破长空，向着公孙衍的后背直冲而来，落地瞬间，一个小小的身影扑过来，利箭穿透了她的胸口。
公孙衍回头，满身是血的孙昭漓已经倒在了血泊里，他的心倏然收紧。
“快，找军医来！”
他撕心裂肺的呼唤，有些无助，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疯疯癫癫的丫头有一天突然离开了他的世界。
“不，不用了，公孙，公孙衍，我真的，真的很，很喜欢，你。”
“你别说话。”公孙衍的手冰冷的可怕，他按着她的伤口，半蹲在她面前。
“你知道，知道吗，我，我从小，就，就喜欢，喜欢你。”
“你闭嘴呀！我知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求求你，你别说话了，军医马上来了。”
“没关系，我不行了，我知道，你不用，不用再费力气了。”
她继续说着，气息越来越弱，一点点流失。
“还好，还好我们还，还没成婚。我死了，你就，就能娶她了，难道你，你不高兴吗？”
说着嘴角扬起，泪水混合着血水，依然挡不住她绝色的容颜慢慢消逝。
她就这样死在了他的面前，他的眼睛红的像要滴出血来。
缓缓地把她抱在怀里，可以她再也不知道了，“你怎么这么傻，我从来都没说过我不喜欢你，也从来不是不喜欢你，我不喜欢的只是束缚我的命运而已。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傻，啊！”
他的嘶吼响彻云霄。
后来人们回忆起时，都说公孙将军好像啥红了眼，他只身冲在最前，以一敌百，越战越勇。
（六）
数十年过去了，边疆地区百姓安居乐业，苍成山脚下，一对夫妇带着小孩提了酒菜，像是看望许久不见的老友。
“公子，在家吗？我和相公来看你了。”
“吱”开门的人，面色看着也就不过而立，却已白发苍苍。
“快进来！”
“公子，你真不考虑离开吗？”看着简陋的小木屋，女子忍不住开口。
“不了吧，我喜欢这里，你不是说她也很喜欢吗？索性，我们就在这里住着呗？”
女子无奈的笑了笑。
几个人说说笑笑，进了屋子。
门外，桃树花瓣扑簌簌的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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