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想拥有夕阳黄昏下的四季,星空下隽永的回味,浩瀚无垠。”
安托尔在墓志铭碑上这样雕刻。静静树立在冰岛远部的雷克雅未克小镇。
在冰岛独立的远郊区,安托尔的家永远都是四季如春,无论白昼或是霜冻大地,他的花园都是整条街上最独特的一栋朴素景观,安托尔的小别墅仅有其他人家的一半不等,但却是最具有生命力,地基向下无限扎根,直至每个冰岛的角落。
邻里住着一位年过近百的老先生,他常常称呼安托尔为“花匠的艺术家”,安托尔去世之后,我访问他对于花匠的看法。
“安托尔?他的生活看起来天然的隔绝一切事物,不过,他常常半夜拉奏小提琴,写信,给花园修剪,他的花园比房子都要高,鸢尾花,炽玫瑰,三色堇,紫蔷薇,如果不是他亲自修剪,我都会觉得这栋房子里住着一位天使。”
自从花匠去世后,雷克雅未克小镇上每个人提起安托尔都有些说不尽的话。
再次踏进安托尔的庭院,花香扑面而来,去世一年,花园内的花还以一年前安托尔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一样,茂盛而层次有余。喷头生锈的水管,被无数次缝补的编制草帽,还有散落在花盆内的铁铲,用潮湿的红砖堆砌起来的水池…
转身踏进安托尔的房内,整间房间仿佛被灌上童话故事的漆料,弥漫着淡淡的木头的香,木板床上叠好的花衬衫,床脚下未来得及穿的雨鞋,洗手池柜子上用过的剃胡刀,靠在书房角落的画架,依旧浸泡在松节油内的画刷,还有照耀在橱窗下的一抹中午的淡淡的光。
坐在他经常写信的书桌前,抬头便是花匠的花园,木质的玻璃绿色框架,勾勒出花园的一幅宁静的画,打开他的书柜,夹杂在一本本诗集和艺术图册中,是用牛皮装订完好的日记本。
“安托尔的生活”
我便坐在安托尔的凳子上,翻开第一页…
“无论谁翻开这本日记的时候,希望可以和我对话,安托尔随时欢迎您的到来,亲爱的先生。”
“今天第一次搬到冰岛,我本是来自法国阿尔勒小镇的父亲,因为某种原因,搬到了冰岛,希望妻子不会太想念我,但是我坚持每周给他邮递一两封信件,虽然会花费10法郎,不过,这样也是值得的吧,邻居是个老年丧妻的男性,经常在庭院里暗自哭泣,时不时吸烟,或在桑叶树下乘凉,但还算好说话,这个庭院属实是太棒了!我打算在这里养很多花,实现在法国无法实现的梦,晚安,冰岛。”
安托尔的日记就到此戛然而止了,取代而至的是一封封写给法国妻子的信件。
“在冰岛住了有一阵子了,这里的生活节奏比法国要慢的很多,我喜欢这里的一切,昨天刚刚下过一场大雨,阴暗的天空下冰岛街道被称出黑色色调的诙谐,街角还有拉小提琴的音乐家,每天都会在斜对面的便利店买一杯咖啡还有一份加芝士的三明治,看他拉到夕阳。我在冰岛生活感觉很好,我播种了一些你喜欢的花,三色堇,鸢尾花,炽玫瑰,他们今天刚刚发芽,我迫不及待的去隔壁镇子借一些红砖,还有超市购置一些胶皮管,我的花园已经提上日程了,希望他们可以不辜负我的灵魂,法国那边如何?我很想念你。”
“我是安托尔,不知道写了多少封信,但是邮递员通过我的花园认识我,甚至今天早上他都会给我一包他自己制作的卷烟,看你迟迟没有回信,最近工作很忙碌吗?自己的花园好到不能再好,我特意购买一把摇椅。最近来到极光的季节了,远处白雪皑的山峰,上面绿色交相辉映的极光,这里的景色实在太美了,最近喜欢在街道旁的湖边闲坐,时不时吸烟卷,最喜欢这里为数不多的落日,映在夕阳下的涟漪,仿佛就像是冰岛的心跳,在这个霜冻的城,让我不得不在我的房间安置红砖火炉,不过我的花养的很好,他们全部都盛开在深夜,极光仿佛有魔力一般,或像是…肥料?我也不明不白的,不过很久没有回信,我真的很担心。我很想念你。”
当我再次向后翻找下一封信件,无论如何都是大片的空白,夹着一张来自法国的邮票。
“亲爱的安托尔先生:您的妻子在法国不幸离世,望您节哀”
信件的卷边还依旧在,不过在他的世界里。
最后一封信,紧紧靠在日记本的最里侧。
“亲爱的,我收到来自法国的邮件,殊不知,那已经是我给你写的最后一封信,没有你的日子让我变得难熬,你之前说的喜欢听小提琴,我每天晚上都会看着漫天星辰下拉奏,只是,我不知道哪颗星星是你,希望在我演奏的时候你可以闪烁在极光下的银河中,没有你的庭院,只剩下你最爱的花,好像看着那绿叶衰败复生,玫瑰瓣中勾勒出回忆的碎片,还有你的侧脸,我都不敢再靠近一步,你走之后的冰岛变成了一座寂寥的城,我还是会看小提琴的演奏,坐在铁长椅上看着每天的日落,只是,只是每天看到日落都会不禁落泪,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飞到那极光之河中,这封信不愿收笔,怕和你断绝最后的联系,冰岛人都说,每个人都有一颗守护星,晚上怕你太孤单寂寞,他们眨眨眼睛来看看你,为你盖上一片棉被,或是星辰,或是……”
信件到这里便结束了。
牛皮纸末端错落着被泪水打湿的墨水渍,我把信件放在书架中,已经是极光的深夜,看见庭院内早已无人打理的花,踏出门还能看见那无垠的极光,还有最耀眼的星河。
两颗星星在我的眸中闪烁,闪烁。
闪烁着泛起夕阳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