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夜幕降临,纽约苍穹的颜色从傍晚的赤红渐变到深蓝,整个巨大的天屏犹如一幅涂抹了深浅不一的墨色的油画。配合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大多数是下班回家的白领,脚踩高跟鞋或穿着光亮的皮鞋匆忙的走进地铁站或离开巴士站,若是此时谁能够将这人天相称的画面完美的呈现到纸上,那么必将成为令人瞻仰的艺术大师。
作为美国标准的繁华城市,有太多漂亮的词句可以赞誉,于是郡司绪理托着下巴凝视着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觉得如果今后的时间都在这里生根发芽,是没有关系的。
之所以萌发这样的想法,不过是因为被天边的美景震撼了。等她扭头看回正低头“哧溜”地吃着意大利面的越前龙马时,脑中的想法就迅速消失了。面前诱人的牛排只吃到一半,可她却一时没有了食欲。
“喂……”越前龙马一边晃手一边拿起旁边的纸巾抹了抹嘴唇,眯眼问道:“你要减肥?”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他又打量了她一遍,觉得眼前的女生从五官上的确有了更好的改变,不知是否与美国的风土人情有关。但又觉得除了依旧一副人前“我很好”的样子外,还有一些他看不清的东西。
未等越前龙马腹诽完,郡司绪理就抿了抿嘴唇,回答:“没有,只是有一些事情我还在消化。”
实际上,在那天清晨欣赏到纽约的第一束阳光开始,她就满脑子都是越前龙马,甚至连表白都差点列入了计划。如此一来,驱使她走进俱乐部的原因便再清楚不过,但是由时间与地域所产生的阻隔的确实实在在的存在,要将“好久不见”的后遗症彻底根除并不那么简单,所以假若能恢复过往的熟络固然好,不能她也不会怨谁。
见越前龙马正心不在焉,郡司绪理伸手叩了叩桌面,示意他回神。
“毕竟我们也那么长时间没联系了。”她端起玻璃杯把杯中剩下的水一口喝尽,再接着自己的话说下去,“现在很开心啦,我应该补一句‘好久不见’。”
杯子随着话音的落下而摆回到桌上,郡司绪理低头继续将牛排切成小块,想掩盖掉上一秒卡在喉咙间的话语。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对待着这段关系,哪怕是不经意牵扯了一丝心意也会快速圆回来。这么多年无关风月的携手并进,确实少了些惊艳,但当其他女生说着“真羡慕绪理啊。”时还是能让她有捧着岁月的馈赠的实感,身边是越前龙马这么一个大便宜。
曾经也是期望就这样度过一辈子。高二暑假,已毕业的学长们邀她和越前龙马一同观看花火大会。为避开浅草站附近大批的观众,一行人沿着隅田川往上游走,刚踏上言问桥青色的石阶,烟花便从两岸窜上夜空,绽放出五彩斑斓的光亮。
原本深灰的天空瞬间变得绚烂,郡司绪理将碎发夹到耳后扭头看着似乎被焰火震撼了的越前龙马,彩色的莹光映在他琥珀色的眼眸里,俊朗的侧颜也被照耀得格外清晰。
忽然觉得很感动。
如果人生都可以这样的话。
站在旧年的那端、新年的伊始,继续以陪伴存在于对方的生命中,如此往复。时光虽不惊艳,但至少足够温柔。
可在旁人眼里,越前龙马不过是顺手移开郡司绪理手边的玻璃杯,往内倒入白开水:“想多了。”
此时的他也瞥到郡司绪理向来波澜不惊的脸孔既出现忧愁又带着柔和,内心忍不住叹一句“女人真麻烦”。递玻璃杯时她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作为感谢,老实说无论何种情绪他都看不穿个中的心思,当然,他要是真能“秒懂”就怪了。
“女人心海底针”,想理解女生的心思固然那么难,但类似于“隔阂”的感觉越前龙马却清清楚楚感受到了。这种隔阂不同于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之间的陌生,而是记忆中的人与坐在对面的人竟不论怎么拼接都无法吻合。
越前龙马直到结完帐和郡司绪理并排走在尽是琳琅满目的商店的街道上,并两人都因街头艺人的歌声而突然怔住,深陷在怅惘里的他才拍拍郡司绪理的肩膀,吐出一句:“……最近怎么样。”
“越前你还是改不了用陈述句来问问题这个习惯。”郡司绪理转过身白了越前龙马一眼,想了想,“还好,就是上班上得有点累。”说完的同时她呼出一口气,见越前龙马一脸豁出去的表情还以为终于是要谈论到三年前的问题,但对上越前龙马的眼睛时却意外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清澈又单纯。
郡司绪理抓着越前龙马的手臂将他拉到一家奢侈品店的玻璃橱窗前,玻璃里清晰地映着两人的身影。随后她把玻璃橱窗当作镜子抬手扶正越前龙马的帽子,越前龙马一惊,快速说一句“谢谢”便将帽檐压低,低头的瞬间见到橱窗里的郡司绪理扬起嘴角,嘴唇上的红色唇膏折出漂亮的瑰色。
“我住在洛杉矶,这次来纽约只是出差,明天就回去了。”收回投向橱窗的目光,她真诚地一字一句地说,“不过我不介意……以后都呆在纽约。”
这一刻,繁盛喧闹的城市变得安静,周遭安谧的氛围衬托着内心的缓缓流动,胜过所有车水马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