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火光自黑暗中升起。
随着扳机扣动,抛飞的弹壳叮当作响,枪管被热浪灼得通红,一股浓郁刺鼻的硝烟味随之扩散。
紧接着,巨大的爆鸣声轰然炸响。
水泥钢筋浇筑而成的墙壁被瞬间打穿。
他们持枪快步逼近,如暴雨般的弹幕丝毫未停,交织成金属网罗笼罩而下,直接跳过了瞄准之类的流程,以一种近乎蛮横的方式发泄着最深沉的恶意。
——摧枯拉朽!
灰屑四溅,纸页翻飞。
木质桌椅四分五裂,黑板文具支离破碎,玻璃直接炸成了无数细碎的晶片,在空气中扩散又迅速消融,如同一层轻柔的白色雾纱缓缓飘落,覆盖在周围的讲台和地板上。
数十秒过去,枪声逐渐停歇,这面厚墙此时只剩下断垣残壁,在摇晃片刻后轰然倒塌。
精准打击太过寒碜。
炮火洗地才是最佳的解决方案!
空荡的教室里一览无遗,却未见意想中的血泊与尸体。
众人又迅速警戒,调整成防御队形观察周围,轮流更换着方才打空的弹匣,动作娴熟且井然有序。
不远处的楼梯口。
瘦弱的少女缩在阴影里,目光平静幽深,静静观赏这一幕带有黑色幽默性质的表演。
呼吸轻柔。
心跳减缓到几乎停止。
“委以万象于身,自此诀别世界……”
她嘴唇微微张阖,双眸中的黑色逐渐变得幽深发亮。
无声吟唱着冗长的咒文。
——【同步率100%】
随着脑海中的提示音效响起,她缓缓活动着关节。
表面上平静无波,但体内的魔力却早已凝结,如浪涛般汹涌奔腾,自心脏向四肢百骸蔓延缠绕,化作绳线将躯干肢体强行拉扯而动。
哒——
脚步踏裂。
众人惊慌回顾,正好迎上瞬息间突袭至身前的清冷少女,以及从她手中飞出的两枚漆黑圆筒。
嗤呲——
浓郁至极的烟雾扩散,瞬间遮挡住整片视野。
“当心!这不是手雷——”
话音未落,一连串剧烈的炸响在烟雾中爆开,某个倒霉的金发男人还未曾反应过来,便被数枚子弹叠加而成的怪力逼得连连后退。
所以,他失去了最后的反击机会。
灼目的白光闪耀而逝,刺耳的噪音令众人陷入短暂的耳鸣之中,拉枪回射的动作也慢了半拍。
“大哥大嫂过年好——”
耳畔响起了清脆的问候声。
不顾眼泪与疼痛,男人强行睁眼,视线正好与那道清冷的目光相对上。
模糊的视线里,对方的气息如同雨夜幽灵,染发着一股令人惊心动魄的压抑感,像是什么不同于人类的上位生物一样,仅存的本能疯狂地提醒着他……
危险降临!
“——我是你的爷,你是我的儿!”
冰冷的锋刃斩断了尖鸣。
少女微笑着,舞动达摩克利斯之剑。
柔顺的长发如瀑散开,夹杂着淡淡的清香,右手借下坠之势向自己挥落,指缝间冰冷的寒光熠熠生辉。
此刻,纤细的手臂爆发出极度不符合外表的恐怖力量。
刀锋斩落,仿如日本刀术九斩法的唐竹之势,贴着额头向下,一寸一寸地划断头巾,割开鼻子、嘴唇、下巴……
一切景物与人影迅速抽然远去。
剧痛麻痹了大脑神经,令眼前万象变得模糊发黑。
等旧力用竭,又感受到一股新力再度爆发,下垂的刀刃拧转朝上,径直插进自己的喉咙,割断气管与动脉,最后深深没入颈部的肌肉中,鲜血亦随之喷溅飞射。
更加难以言喻的痛苦猛然传来。
“哈啊啊啊啊啊!!!!”
他竭力嘶吼着,任由自己的嘴角裂开一道长长的伤口,几乎延伸至下颚边缘处。
下一秒,白嫩的手掌掩住了口鼻。
将最后的呐喊彻底封死。
“小声点……”
她轻声说:“第一次都会有点痛的,习惯就好……”
男人的目光开始涣散,眼泪和鼻涕都流了出来,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晶莹的唾液。
只能看见那只按在自己胸口处的手掌,感受劲力爆发,借助推开自己的力量顺势拔出了匕首。
侧步,转身,横拉。
刀刃割裂空气,向另一个雇佣兵的脖颈划去。
烟雾缭绕中,她微笑着挥动手里的凶器,不断向敌人的弱点处发动攻击,猩红色的血液在空中飞扬,星星点点洒落在地面上,散成一滩滩盛放的花朵。
惨叫声、咒骂声、哀嚎声、枪响声……
如同舞台上的艺伎。
在悠扬的乐章中翩然起舞,步伐交错间摇曳蹁跹。
少有人能够反抗。
而反抗,也只是毫无意义的挣扎。
·
·
片刻后,烟雾逐渐消散。
空旷的走廊上,刺鼻的腥气令人窒息,十余具支离破碎的尸体瘫躺沉浸在这片污浊的血泊之中。
乔南木靠在墙边,努力平复着剧烈的呼吸节奏。
刚刚的短暂爆发让她有些脱力。
那身原本干净整洁的制服已经沾满灰尘,短裙和长袜都被划烂了几道裂口,白皙的皮肤在破洞中若隐若现,很容易挑起男性最原始的冲动。
她低头查看着身上的伤势。
手臂外侧擦伤,不过不影响行动,额头上刚刚好像撞到墙角了,现在鼓了一小块包,也不知道有没有破相……
——可自己又不是女的。
反正等这个术的维持时间结束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了,干嘛在乎这个。
但自己也确实太过年轻,第一次杀人手生也就算了,甚至没有意识到身体对血肉有如此强烈的恐惧感,现在回过神来,只感觉自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为内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感到好笑。
然后——
视线移向远处的黑暗里,瞳孔中散发着淡淡的红光,如精致的宝石般瑰丽。
“出来吧,朋友。”
乔南木轻声道:“一直躲着是很不礼貌的,难道还要我用八抬大轿去请吗?”
空气沉默了几秒。
然后,走廊尽头的某扇厚实木门被人推开了。
鼓胀的肌肉从黑暗中浮现。
像是沉睡中人被惊醒的巨兽,发泄着最原始的怒火,举手投足间大地震撼,粗重的呼吸带动空气凝实,化为气柱倒灌入口鼻,融于血液,维持着强劲有力的心跳。
乔南木双目微眯。
一个连眉毛都快掉光了的老光头走了出来。
如朽木般丑陋的脸,可以去参加健美比赛的兄贵身材,这种诡异的搭配在他身上得到了奇妙的融合。
少女无奈叹气。
“你又是个什么妖魔鬼怪啊……”
老人舔了舔嘴唇,一股热浪凭空升起,其身上的汗水被蒸发成淡淡的白色雾气,与难闻的空气相交织融合,形成了几乎快要把人熏晕过去的臭味。
他张开嘴,露出满口焦黄发黑的牙齿,脸上的褶子挤成一块,肌肉虬结的手臂微微举至身前,做出了一个充满哲学气息的健美姿势。
“小姑娘,对长辈要礼貌些。”
这道嗓音浑厚低沉,仿佛附带着某种催眠型术式一般,令人不自觉沉醉于其中。
“尊老爱幼是东夏的传统美德,但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在乎这些东西。”老人缓缓说道:“我记得这种行为被你们称之为‘没教养’对吗?”
乔南木表情僵硬了一下,仔细看了看对方那身能夹死自己的腱子肉,又低头看了看……哦,用完那个术式之后,胸前反而多出了两坨不大不小的累赘。
这种对比之下还讲什么狗屁尊老爱幼?
“你他妈是不是糠吃多了啊?”
她礼貌地问候对方:“是不是最近被男朋友甩了,所以心情不好,只能来我们这些好看的小姑娘面前倚老卖老,秀一下作为老屁股的优越感啊?”
乔南木一边说着,一边嫌恶地后缩几步。
朝那些尸体有意无意靠近了些。
魔力的存余量不多了,大概只能再释放三到四个术式,或者把一个持续性术式的时间延长个十分钟左右。
这老屁股虽然看起来是有点盖里盖气的,但散发的魔力波动就明显不是杂碎级别了。
相比于这种身经百战的老王八来说,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甚至从记事开始就没打过一次专业的格斗赛,哪怕现在自己也已经成为了一名术者,但依旧没有任何的超凡对战经验。
——必须另寻他法!
“你们这些年轻的后生啊……就是爱闹腾……”
这位躲藏至现在才露面的老人咧嘴一笑,点破了她的小动作:“虽说无论在任何地方,枪械都确实是杀人的好东西,可那也只是相对于普通人而言的危险。
让我来教你一个道理吧,在术者面前,任何已知的危险,都只是可以被破解的闹剧。”
说着,老人忽然伸出手来。
在空气中勾勒数笔。
几个歪歪斜斜的发光符文被他写在了“空中”。
随后,幽蓝的火花激荡,浮现出简约的轮廓,紧接着由虚幻转为真实,苍焰化作数面未知金属铸造的盾牌,于其周身旋转守护,如钢铁般的表面上光泽流动。
昏暗的环境下,他手腕处延伸出来的黑色细碎晶体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其实你的天赋很不错。”
老人活动着关节,骨骼摩擦间发出清脆的爆响:“虽然是从没见过的术式,但对于一个初学者而言,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值得骄傲了,要不要考虑换个信仰?”
乔南木摇头,语气中有些怅然:
“其实我挺弱的。”
是的。
杀人算什么值得骄傲的东西?
她微笑着,握紧了从袖里滑落至掌心的刀柄。
或许真该说值得庆幸吧,虽然并没有生为术者的天赋,但却对于使用术式别有才能,哪怕只是这种突然获得的各种搞笑能力,也能被自己如鱼得水般灵活运用。
但与之相对的,代价也很沉重。
或许她最终会如契约中所说那般,逐渐被亲人与好友所遗忘,变成一个「不存在的人」活在这世界上,每日重复着各种各样的指令和任务,就像那种毫无思想的代行者。
但其实如果能够重来,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高尚的借口,光荣的使命,这些其实都比不上当时那一瞬间的绝望和无力感。
乔南木弯腰捡起了一把自动手枪。
双手静垂于大腿两侧,用视线锁定了对方的喉咙。
——向前迈步。
“但跟你们这群驴日的牲口相比,我觉得自己还是挺能打的,最起码现在我活下来了对不对?”
明明眼神中的浓厚杀意毫不掩饰。
却又像是和熟人闲聊,大大方方随性而言。
“虽然我这辈子庸庸碌碌,也基本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东西,但好歹还有一群狐朋狗友、几个对我很好的亲人、还有每天放学后可以回去的地方……
没准未来能找到一个长得好看还瞎了眼的姑娘,不嫌弃我长得挫还没钱,收获一份不绿的爱情,然后简简单单的过完这种人生。”
一步……
两步……
双方之间的距离在闲聊中逐渐缩短。
最后止于五米之远。
“但现在不可能拥有了……”
她手中握着收割生命的枪与刃,平静地提出请求:“我觉得你们该为此负责。”
——【同步已完成】
——【已解锁:旅人·极限跃动】
下一秒。
极静转为极动!
“老子今天就一铲子掀了你那表字马的野坟!”
紧绷的肌肉如弹簧般炸开,纤细的身形化作一连串残影,速度快到肉眼几乎无法辨别,昏暗中仅能依稀看清那只悄然举起的枪口。
轰然的雷鸣与焰光同时爆发。
火舌喷射而出,密集的弹头首尾相抵,如同长剑般一寸寸嵌入了盾牌中,叠加起来的力道虽然不足以将其击穿,但也足以逼得对方连连后退。
——【轻量,重压。】
她于钢铁上翻身而过,强行挤进了狭窄的缝隙里。
“你他妈的来啊!”
细碎的刃光交织成潮流无断!
手臂挥动,幻影丛丛,仿佛挥舞着新月,在漆黑的走廊中展露清冷光华。
刀锋与皮肤碰撞时引起星火四溅,入肉半分却又再难以寸进,也不知对方到底用了什么级别的能力,竟然把皮肤化作了钢铁一般坚硬。
或许那面盾牌只是掩饰,真正的伟力早已归于其身。
忽然间,刀影消失。
只见一只粗厚的手掌抓来,这漫天杀机凝结的幻影被直接破得干干净净。
老人猛然迎上,两只粗壮的手臂向胸前环抱,如铁箍般扣住了少女的肩膀。那身雄壮的肌肉完全活化,手臂似精铁浇铸般坚硬,想要将其箍死在怀中。
可就在发力的瞬间,他又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眼前的姑娘似乎比自己预想中要更轻一些,甚至几乎感受不到对方的体重,反而像是对方主动“跳”了起来……
——【收注己身,归于大地!】
嘴里呢喃着奇怪的语句,数道散发着翠绿光芒的线条亮起,从纤细笔直的小腿蔓延而上。
乔南木并没有抵抗,反而直接纵身跃起,向对方的胸口使出一式膝撞。
咔擦——
骨骼碎裂的声音传来。
这记膝撞正好顶在了刀柄的尾端上。
她缩起身子,如情人间的拥抱撒娇,借着对方拉拽自己的力量,冲进了老人的怀里,以一种蛮不讲理的方式,为刺击提供着更大的力量,将这柄利刃一寸寸地送进对方的胸口中。
破釜沉舟的气势让对方一愣,抓着她肩膀的手来不及收力,余势未减之下连身形也变得不稳……
然后刀刃撕开肌肉,向接近于心脏的更深处刺去。
老人惊骇之下迅速后撤。
曲指成爪,向对方颈部撕扯而去。
可少女又仿佛配合着对方的动作一般,流畅自如地收力腾转,关节拧动扭曲,如同被线绳木棍所操控的木偶那般,以一种无比怪异的姿势被“拉扯”至旁边。
恰到好处地躲开攻击。
卡住对方的死角,灵活地滑至其背后,以一种很暧昧的姿势勒住老人的脖子。
——攻防易手。
匕首如毒蛇吐信,向对方脖颈处抹去。
冰冷的寒意传来,细小的寒毛微微竖起,在颈部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狰狞血痕。
要害命中。
再然后,血气爆发。
如蛛网般的红纹瞬间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