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升高三准备分班的那个暑假,我跟着沈昌溪回了乡下老家九溪,走之前给张翰墨发了短信,要他有事情找孟东年。回老家的路上,沈昌溪开车,母亲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我则听歌看着窗外。沈昌溪是军人出身,十六岁本来要上高中的年纪被专断的爷爷送去了部队,他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上大学,而我是他的希望,我记得小时候他和母亲总是吵,他想要生个儿子,母亲却怕有了儿子,我会受苦,所以决定和他分居,而我则在之后的岁月被他当成儿子教养。
老家是距离江城很远的一个小镇,夏末的时候会开满油菜花,去的路上,母亲跟我说了很多,谁家的孩子和我一般大,什么亲戚都要叫什么。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听,指尖是发给张翰墨删了又打的短信。
整整两个小时的路都没想好给张翰墨发什么,到了小镇的时候,才发了三个字给他:“我到了。 ”
而那天的短信张翰墨一直都没有回给我,而我也没有固执地去打电话问。那个暑假,张翰墨和陆寒微走到了一起,事情很简单,她去打工,被老板欺负,他要回了她被骗的钱,然后开始陪着她打工,而那段时光是我所一丝一毫都触及不到的。
和沈昌溪在老家的岁月,这个已经四十五岁的男人开始学着去当一个爸爸,每天早起带着我去晨练,然后找钓竿带着我钓鱼,钓上大鱼来不爱笑的他会笑得很开心,拿着鱼从鱼塘回去的路上还会摘几朵野花给我,和母亲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母亲说,林珏,他也老了,人老了就会变成另一个样子,怕失去,懂得珍惜。
母亲说他老了的第二天,我依旧和他去晨练钓鱼,偶尔回头看他的时候才发现他鬓角已经有了白发。
我们在老家住了半个月,他去见了很多之前的好友,那些与他同龄的人比他老了太多,大家都夸他日子过得好,而他只是吸烟,不然就是笑,没太多的话。
我们在一个下雨的早晨离开了九溪,大伯一家来送,大伯的儿子比我长三岁却已经是即将要当父亲的人,和我说他的时候,母亲说,或许他这辈子都离不开九溪的。
我说这些都是命。
再见到张翰墨的时候,那家不大的咖啡店里,陆寒微穿着工作服,张翰墨坐在角落的位置点最便宜的咖啡,而我坐在他面前,笑着却不说一句话。没有见面这一个月,他没找过孟东年。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孟东年说:“姐, 其实有时候我都替你操心,爱情这东西说好听了是互惠互利,说不好听就是一个玩命付出,一个玩命接受,你任劳任怨,人家甘之如饴。”
偶尔听孟东年说成语,我一笑道:“你懂什么?”
“是,我是不懂,但是有句话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后来我才知道我们的故事里,最不明白的就是我,而最执著最固执的却是张翰墨。那个下午我没有哭着闹着要张翰墨对我负责,要他不能和陆寒微在一起,那个下午一切安静得要命。而我像个十足的文艺女青年表现得对爱情拿得起放得下。
走的时候已经是陆寒微下班了,她去换工作服的时候,我和张翰墨说了再见。飘着音乐的咖啡馆里,那句“对不起”淡得让人几乎听不到,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张翰墨对我说的,还是某个做了错事的男孩对女孩说的,但那时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句话,我听到了。
分班的时候,沈昌溪为我选了我有优势的理科,而张翰墨和陆寒微一起去了文科班,就像是从来没有要好过一样,每天在同一个楼层上学,偶尔见面也只是一个招呼那么简单。从我知道张翰墨和陆寒微好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求的他永远也给不了,哪怕是欠了我的,他也不能用感情去还,又干什么还要去闹。
那天从咖啡店走的时候,拉着张翰墨的陆寒微追了出来,我们三个人走在一起,她挽着张翰墨,我孤独一个人,对张翰墨与陆寒微之间的关系,之前的同学说起的时候都咬牙切齿,我对他的付出,与他背弃我喜欢上陆寒微的行为让他们厌恶透顶,只是那天等公车的时候张翰墨去买报纸,而看着马路对面的陆寒微和我说:“沈林珏,我知道你讨厌我,恨我,可是我们相爱有错吗?如果有,那也是错在你爱他,而他不爱你。我叫你一声姐,你有太多的东西,而我只剩下他了。”
那天没有等张翰墨回来,我打车离开了车站,只是陆寒微永远都不会明白,纵使我什么都不要,也比不过她身边一个张翰墨,爱就是这么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