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慕倾说完后,北萧皇帝迟迟不曾开口说话,他的脑海里充斥着过往的回忆。身为皇帝这些年他从未发自内心的快乐过,似乎一切都不如从前。
“曾经几时父皇也有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女子,她愿舍弃一切陪你共患难,她也曾一心想过着和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的日子。”
“你母后是个很好的女子,是朕辜负了她。”
“父皇难道不觉得惋惜吗?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最终为何走到了如今的地步,成了北萧的帝王,手握大权的你真的能够发自内心的高兴吗?”
“可我当初我没得选,若我不去争皇权,别说相爱相守了,我连你母后的性命也护不住。”
“虽然我不知道曾经您和母后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困境,但我知道母后没有往昔快乐。”
“朕何尝不知她入宫后慢慢的就变了,她变的不爱笑,不爱争了。”
“难道父皇就没有去想想为何母后能和你共患难,却无法和你共拥天下吗?”
“因为朕食言了,朕纳了李湘云为贵妃。”
“母后遇到父皇时便知父皇是此生身边不会只有她这一个女人,可母后还是义无反顾跟你在一起。”
“那是为何?”
“父皇纳妃母后不曾言语半句,她待李湘云也如姐妹一般,未能给您生下一个太子是她此生的遗憾,可她还是不留余力的照顾李湘云,和她腹中的孩子。可父皇却因李湘云的三言两语就怀疑母后,责罚母后。母后在乎的从不是你的爱是否都归她一人,她在乎的是您的态度。”
“态度?”
“父皇是王爷时对母后是什么样的态度,父皇继位帝位后对母后又是什么样的态度,这一点父皇心中一定明白。虽然儿臣自幼便不得您宠爱,在儿臣心中您待母后也是不好,儿臣也曾怨恨过你,可母后却告诉儿臣,您是帝王,您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让我不要记恨您。在母后心中,父皇一直都是她深爱的男人,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她深爱的少年郎在这深宫皇权里慢慢迷失。”
这是二十一年来萧慕倾唯一一次心平气和的和自己父皇谈心,她说出了自己这些年一直想但不曾开口的话。
她深知苏妍临死之际也不曾真的怨恨过眼前她爱了半辈子的男人,只是物是人非,她想要的终究是浮梦幻影,如今大梦初醒,她再也找不到理由支持自己继续走下去,离开是苏妍最好的结局,也是她这些年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
北萧皇帝也被萧慕倾唤醒了从前和苏妍的爱意,他也曾是一位满怀热情的少年,他也曾一腔热忱放下豪言壮志,立誓让北萧走向繁荣昌盛。
可渐渐的,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被这些年来的斗争和身不由己磨平了心性,迷失了昔日的自己。
“朕和你父女多年,回想半生却发现自己丝毫从未和你有过这样的谈话,这些年是朕对你太过苛刻,却忘了你也是个孩子,一个需要父皇疼爱的孩子。”
“虽然儿臣没办法做到完全释怀过往种种,可父皇始终是儿臣的父皇,是儿臣此生最敬仰的父皇。”
“胡牧云待你真的好吗?”
“若无他儿臣此生都不知情爱是何滋味,更不会明白原来世间还有这样处处为自考而想的男人。儿臣和胡牧云是三世情缘。”
“你当真这么自信胡牧云日后不会和朕一般,得了皇权负了你?”
“儿臣和母后是一个性子,不论何时都是认定便要走到黑的性子。”
“可你母后却在朕这里受尽委屈,最后含恨而终。”
“若无父皇母后这一生便不会有片刻欢愉。”
“什么意思?”
“皇爷爷在世时苏家在朝中何等荣光,母后身为苏家嫡女,所嫁之人定不会有选择的余地,若无父皇她便要和一个不爱的人度过漫长的一生,这对于母后来说比活着更痛苦。”
“你成亲后真的成长了很多,不论从为人处世还是说话都让朕刮目相看。朕这一生做了很多错事,但唯一没做错的便是有了你,你是朕最骄傲的女儿,很多时候朕不得不承认你比慕华更有帝王之才。”
“若今日在此处和父皇畅谈的是胡牧云,父皇会发现天下之主的位置除了他便找不到第二人胜任。”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朕今日才算明白,胡牧云对你来说什么都好。”
“儿臣是实话实说。”
“今夜就别离开北萧了,去中宫住一夜吧,好好感受你母后留下的温存,朕总觉得你母后还在中宫,她在等你。”
“如今儿臣和父皇才真的有父女的模样。”
“朕会好好考虑你今夜所言。”
“那儿臣告退。”
“对了,你舅舅的身后事怎么样了?”
“舅舅昔日有一心爱的女子在东吴,舅舅此去东吴又见到了那女子,舅舅离世时那女子一直陪伴在侧,我想舅舅一定愿意留在东吴,留在那女子身边,所以便自作主张将舅舅的身后事交给了那女子。”
“你是说莜梦?”
“父皇也知道这件事?”
“昔日朕和你舅舅可是兄弟,朕和他之间从没有秘密,说到底他最后还是被苏家困住了。”
北萧皇帝也知道苏瑞的无可奈何,他虽有心也无力成全。身为帝王的他这一路走来确实失去了很多,他昔日的爱人兄弟都渐行渐远,他曾最珍贵的情意也一点一点消失殆尽。此刻的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除了身份地位再无其它。
萧慕倾离开上书房后,看到了门外焦急等待的萧慕华,她面带笑容走近萧慕华说道:“在等我?”
“我答应过胡牧云要让你安然无恙的离开,所以我便不会食言。”
“今夜我住在中宫,你我姐弟也有一段时间不曾把酒言欢了。”
“阿姐的意思我明白。”
“那今夜我就在中宫等着你,今夜不谈国事之谈感情。”
“好。”
萧慕倾说完后便离开了,萧慕华看着萧慕倾离开后,才转身推开门走进了上书房。
他看着高坐在龙椅之上,失魂落魄的父皇,便上前问道:“父皇,您怎么了?”
“没事,你亲自去趟城墙告诉胡牧云今夜萧慕倾住在了中宫,朕不会动她分毫。”
“皇姐同您说了什么?”
“说了很多往昔。”
“往昔?”
“慕华,今年你的加冠礼怕是没办法办了。”
“儿臣明白。”
“改日朕择个好日子替你加冠,加冠后你便是真正的男子汉了,日后可不能依照自己的小性子了。”
“儿臣遵命。”
“你阿姐难得回到北萧,今夜你便和你阿姐在中宫好好的畅谈一番,今夜朕特许中宫不许任何人靠近。”
“若无事儿臣告退。”
萧慕华离开上书房后,亲自骑着快马去到了北萧的城墙之上,他在城墙之上看着整整一日不曾离开的胡牧云,满脸的焦急。
他便告诉胡牧云,今夜萧慕倾住在了中宫,且毫发无损。听到萧慕华的话后,胡牧云才松懈了防备的心,骑着马缓缓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