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会里一如往常地人声鼎沸,墨蓝色的窗帘外透进来强烈的阳光。
“提罗,给我带杯咖啡过来……你有看到福斯特他人吗?”
厄里齐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心里的滋味却远不如他的身体姿势悠闲。
“福斯特?那倒没有。你昨天砍了他以后他醒过来了?”
“是,我们去的那个客栈被一道雷劈着了,谁也不懂怎么回事,这家伙奇迹般地跳出来了,剩下的就是和我说了一大堆听不懂的话,之后自己走开了,真搞不懂他去了哪儿……”
“那道闪电,团长,你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吗?”
“还能是怎么回事?就那回事吧。”
“你就不怕自己是给盯上了?”
“盯上?……刚刚事发时我是有过这样一瞬间不切实际的想法,但是我知道那都不合理。”
“我总觉得,克里亚不定期发生的那些晴天霹雳,有浓重的不详意味。迪斯特罗伊人打来的时候,有好几次,不都是出现了这样的反常天气吗?”
“提罗老弟,虽然我对神明教的某些说辞还是很崇拜的,但是在自然学这方面,我更愿意听盖蕾亚那类人的解释。你知道吗,王国智库出刊的《自然学》上面写了,克里亚从建国以来,历史记载的反常风暴,雷电等等,已经不下上百次啦。老弟,不要总想着从巧合中找什么必然。这不就是守株待兔的思维么?”
提罗心不在焉地走开了。他习惯已久的厄里齐式挖苦,最近几天他反而忍受不了了。
等会再去好好安抚他的情绪吧,厄里齐想。真是的,女孩儿们有情绪波动正常,一些年轻男孩闹脾气也可以原谅,但是提罗他一个中年人,怎么还这幅样子呢?
公会今天卖的起泡酒明显更加大瓶了,只是不知道价格有没有上涨。要是不涨,厄里齐才会决定点上一瓶。尽管厄里齐近二十年来积攒的财富已经够用十辈子,但是他却始终保持着勤俭的习惯。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只有这么做才觉得安心,这一点和贵族阔佬们天差地别。
捐献钱财?他从没打算过。并非由于自私和不善,而不过是因为不在乎罢了。他要是在路上碰见一个穷得衣衫褴褛的小孩子,可以掏出足足十枚金币无偿给予。但是对于捐献来说,他既然亲眼看不到受助人的境况有任何改善,那就对他毫无吸引力了。
唉!厄里齐不禁在心底里发出一声沉默的叹气声,昨天是他残杀了一个美丽又鲜活的生命啊,是他……
他的良心上插满了罪恶感的毒刺。
说起来,他也不是没捐献过任何钱。盖蕾亚几年前做过一项研究,是针对国内传染性疫病的治疗方法的,这怎么也得算一个善事吧……
突然间,厄里齐感到公会里变暗了。是从大门进来的光被遮住了。一条长长的人影从门的方向延伸过来。
厄里齐转头一看,梦幻般的一幕发生了:
站在门边的,是一个带着害羞、胆怯、迷惑之神情的,赤褐色卷发的少女。
那正是昨天在火海里呼救的客栈老板的女儿。即便有可能存在和她长得相像的人,她脖子上一大块暗红色的烧伤,以及衣服上的多处焦黑也能说服厄里齐,她就是在·火·海·里·奇·迹·生·还·的·那·个·姑·娘。
厄里齐直接跳了起来,冲到姑娘的面前,把她吓了一跳。带着咖啡回来的提罗也同样对此十分疑惑。
“你是客栈老板的女儿吧?”厄里齐问道。
“没错,昨天……我掉了下去,摔得不轻,但却脱离了火焰包围,跑了出来……”
“你一直扶着肘子,是摔坏了吗?来!我为你……”厄里齐把手伸入口袋,掏出一个皮袋,从中摸出好多枚金币,“即使你找最好的医生,也只需要这里的一半,剩下的,你可以……”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现在的钱并不少,我只是来找……福……福斯特……”
“是这样吗?那好,没问题……他也许一会儿后就会过来了,虽然现在不在……”
“他在哪里呢?……”
“我也不知道,这个……总之,他总会来这里的!……你找他是为了什么呢?”
“我的父亲,我看到他烧焦的遗体……”
“真不幸,真不幸……”厄里齐简直要流出眼泪来了。
“但是我的叔叔根据他说的,把所有遗产都给了我……我要问问福斯特,也许我可以把这些钱分享给他……”
“我说你们两个。”提罗突然插了话,“别光顾说话就不看周围啊。”
原来福斯特刚刚进来了。
……
福斯特和老板的女儿面对面坐在专门挑好的空桌上。
“我叫……索菲亚,你就叫我的名字吧……”老板的女儿说。
“好的。”福斯特的眼神里好像第一次闪出了轻微的光芒。因为他也承担了见死不救的罪恶,因此索菲亚的幸存对他来说,就是绝无仅有的救赎了。
“福斯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呢?”
“去哪里?”
“去一个……总之是远离这片都市的地方吧……原谅我,突发的事情搞得我只想去找个足够安静的地方来缓一缓……”
“为什么是和我呢?……”
“这个……”索菲亚泪光闪闪,“你明白的吧?……”
“这实在是,欠考虑……”
“你一定不是很能马上同意,这的确很唐突……但是,我想说的是,我父亲继承给我近千枚金币的遗产,我想带上一个人去另外的地方生活,我想,也只有你了……”
“要是你希望我用感情回报你的话,这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了。”
“不过我愿意保护着你,可以很久,多久都没关系。我并没有什么自己的目标要追寻……”
“那样也好……谢谢你!那你就……花几天时间考虑一下吧……我,我先走了!”
索菲亚带着狂喜和悲痛交杂的心情,冲出了公会。福斯特甚至没来得及挽留。
“真是不理智的情感。”厄里齐走到刚刚望着索菲亚跑出去的福斯特身旁说道。
“厄里齐……”
“你不要做梦让我允许你和她一起走。”
厄里齐的同情心竟然又一次退隐了。这种自我矛盾让福斯特觉得吃惊。
“我会权衡的。”福斯特回答。
“我不允许权衡。你是‘王之手’的人,不是任何别人的人!”
“好吧。”
福斯特无奈地回应道。但是他明白,如果他自己想走,厄里齐也许不一定能拦得住。
但是福斯特又感到,自己一时没有力量去密谋任何行动。就好像真的不敢不听厄里齐的话一样。他的意志太消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