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周生辰便在床边照顾了一个月。她睡在床上,他睡在床前的软垫上。那床软垫,白天收起,晚间铺上,一个月来,日日如此。
一日三餐都是由他亲自送到房里,她若想动,便自己吃;她若累了,他便喂她吃;吃药也总是他来喂,一口药,一把石榴。
据说,最近山下卖石榴的果农,收工得都格外早,刚过晌午就挑着箩筐回家了。不久坊间便有传言:富家公子为哄夫人喝药,买尽城中石榴。传到后来,就变成了“石榴是上好的药引”——意外地解决了民间石榴滞销的问题。当然,这是闲话。
周生辰无微不至的照顾,十一看在眼里,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一想到他是她的未婚夫君,心里便开始胡思乱想:等自己病好了,就要嫁给他了吗?他对她这么好,嫁给他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只是,她似乎还没有做好准备……
十一有些迷茫,她对周生辰,到底是喜欢,还是感激,抑或是依赖。她觉得自己有些分不清。
更让她有些意外的是,她能感受到,周生辰对她是打心眼里的好,也是真的对她有情。可是这份情义中,却隐隐夹杂着几分小心翼翼,像是在刻意弥补什么。
十一不知道他们之前发生过什么,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都被她忘干净了。这样的她,还是以前的她吗?是值得他如此真心以待的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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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周生辰见她在发呆,轻轻唤了她一声,身体也微微倾向她一些。
十一回过神来,冲周生辰笑了笑,笑得有些不知道该怎没笑。
周生辰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却并未追问,而是换了个轻松的语气,问她:“你想出去看看吗?今天的太阳很暖和。”
闻言,十一向窗口方向望去,只见几束阳光倾泻在案几上,半遮半掩,像是故意引诱她似的。于是,也动了出去晒晒太阳的心思,看向周生辰时,却一本正经地比划着手势:大夫说,我要过两天才能走路。
周生辰观她神情,便知她心思,她想出去看看,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于是,二话没说就起身去开门。打开门后又折回来,帮她把被子盖好。
等连人带被子一团抱起来后,才看着她的脸,笑得有些意味不明:“无妨,我抱你去,你不用下地。”
二人的脸离得很近,他的气息淡淡地洒在她的脸上,带着几丝说不清的蛊惑。
十一顿时呼吸一滞,双臂堪堪环着他的脖子,脸别向一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地变成了绯红色。在她的记忆里,这是二人第一次离得那么近。她心跳得有些厉害,眼睛也不知该往哪里看,几次调整后,视线落在了他的耳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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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块狐皮是早就铺好的,本想着等你能下地了,就可以躺着晒太阳,没想到今日就用上了。”周生辰将十一放在一张铺着狐皮的躺椅上,而后搬了把椅子在她旁边坐下。
今日的太阳很通人性,缓缓将光与热洒下来,暖洋洋的刚刚好。十一躺在狐皮上,眯着眼,微仰脖子,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下,感觉整个身子都舒适了不少。
院子里不算太安静,时不时地会有鸟叫声、学子的交流声,细听还有风吹落叶的声音,可一切的声音都让人很心安。
周生辰坐在十一身边,时而看看她,时而看看院子里的树、花、鸟,时而又抬头看看挂在天上的太阳……不由体会到了“岁月静好”四字的妙处。
就这样过一生,也不错。他心里想。
两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大概过了两刻钟。见十一将手从被子里顺出来,周生辰以为她是累了,问道:“想回去啦?”
十一摇了摇头,看着她,用手势比划着:我想听你说说话。
周生辰点了点头,眉目间满是温柔,替她掖了掖被子:“好,你想听什么?”
十一垂下眼帘,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用手势告诉他:我想听你讲讲我们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周生辰顿了顿,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他低下头,又替十一掖了掖被子——尽管那被子盖得好好的,才缓缓抬起头,清了清嗓子,带着微笑给她讲——
“以前呢,你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我是一个带兵打仗的将军。我们,我们自小定亲,可是因为我常年在外打仗,就一直未与你完婚……”
周生辰的故事,亦真亦假。十一隐隐听得出来。
每每讲到他们的身份和家世时,他都讲得含糊其辞;可只要讲到二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他就能讲得事无巨细,细到她当天穿了什么颜色的以上、说了怎样的话、嘟了几次嘴……
他讲了很久,讲得很细,似乎于他而言,和她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是最好的时光。
渐渐地,十一也不愿去计较这些事几分真几分假。她不受控制地沉浸在了他们的故事中——和他一起沉浸,或思考,或抿嘴,或娇嗔,还有两次开怀大笑。
原来,他们一起经历过这么多事啊!
十一此时才真正觉得,她是一个有过往的、真实的人了。有了这些记忆,她感觉整个人都充实了起来。
只是,这些记忆她都忘了呀!这些原本属于她的记忆,从周生辰嘴里讲出来,总有点像听别人的故事。
她用手势告诉周生辰:我们之间发生过这么多事,可是我都不记得了。
她看到,周生辰的目光黯淡了一瞬间,但很快又看向她,咧开一个微笑,郑重地告诉她:“没事的,就算再也想不起来了也没关系。我们的人生还很长,我们还可以一起创造很多的记忆。”
他说话的时候,满眼的温柔,像是在哄一个丢了风筝的、委屈巴巴的小孩。
他说完这些话后,又顿了顿,像是有些犹豫,又像是在下定了决心。他说:“你不必因为桓愈说的什么未婚夫君,或者是我对你好,就勉强自己喜欢我。我对你好,是因为我打心眼里就想对你好,无关其他。”
周生辰的话,一字一句都说得极为真挚——不过,在真挚之下掩藏着一丝失落,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
十一点了点头,他能看破自己的心事,她有点意外;但更多的是欣赏,欣赏他如此善解人意且洒脱。
既如此,她就不用刻意去想他们之间的关系了——突然觉得放松了不少。于是,她兴致勃勃地比划着手势,对周生辰说:我想看书,你可以帮我拿一下床头的那本书吗?
“床头的那本?《上林赋》?”
十一欢喜地点了点头。这本书她很喜欢,每每读它,都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她们以前有过什么故事。究竟是什么故事呢?她记不起来,也不愿深想——一个人身心愉悦的时候,往往是不愿想太复杂的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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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拿来了,不过阳光下看书,容易眼睛疼。”周生辰在她旁边坐下,但没有把书给她,而是径自把竹简展开,“我念给你听吧,听到你喜欢的或者不理解的,我就停下。”
十一也不推辞,点了点头,悠然地躺在狐皮上,看着他手里的书,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那日,午后的阳光甚是惬意。十一没听进去《上林赋》里的那些句子,而是在阳光与念书声中沉沉睡去了……
阿宁碎碎念:
感觉按这个调调写下去,未来的情节走向会是:周生辰怕给十一压力,始终对她以礼相待,生怕有一点点唐突了她,可是他却撩人不自知;当十一再次为他心动时,面对的却是一个“愣愣的、不解风情的”周生辰。合理推测,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如果有的话),应该是十一主动(啊啊啊疯狂剧透……
另:实习有点忙,更文比较慢,小伙伴们见谅,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