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点都不记得我了？”犹犹豫豫地，周生辰还是问出了这句话。即便他知道答案，也还是存着一丝侥幸。
姑娘摇了摇头，一脸茫然，但看到他脸上难以掩饰的失落，竟有些不忍心，比划着手势对他说：可能，我以后能想起来。
失忆了还顾及他的感受？周生辰内心五味杂陈，看着她，微微咧嘴，轻笑了一声。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姑娘想起什么似的，又比划了一通：我是谁？我们是什么关系啊？
“你叫……十一。我们……”
周生辰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们是什么关系呢？是师徒吗？还是……
“他是你的未婚夫君。”
十一正等着周生辰的回答，不想却听见门外有个声音传来。
片刻，一名男子走了进来。若仅看衣着，此人倒是仙风道骨，像书上写的深山居士；可他眉宇间却有些许不易察觉的忧伤，这些忧伤又都被他掩藏在那玩世不恭的面皮之下。
周生辰对她说：“这位是桓愈，就住在这龙亢书院。”
十一向他点了点头，以示尊重。
“十一姑娘可算醒了，你昏迷这段时间，可教你未婚夫君担心坏了，守了你三四天愣是没合眼。”
未婚夫君？十一听到了这个身份，再次看向周生辰时，竟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了。既然此人是她的未婚夫君，那他们岂不是……
桓愈见十一愣着没说话，笑道：“你可知，你此次来南萧，就是来与他成亲的。可路上遇到了劫匪，你失足滚下山崖，受了伤，暂时失了记忆。”
说完，转身背对着十一，将手里的药碗递给周生辰，笑得有几分促狭。
周生辰接不上话，只能眼睛瞪着他，警告他编故事适可而止。
可桓愈哪里是任他威胁的主儿，见他插不上话，愈发得意了，忍着笑转身面向十一：“你如今失了记忆，忘了你们之前的情意绵绵，你这未婚夫君心里啊，别提多苦涩了。你……嘶——”
登时，腰上传来一阵刺痛，桓愈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始作俑者却像没事儿人似的，一脸波澜不惊，还挪得离十一更近了些：“来，先喝药吧，其他的先别想。”
周生辰吹了药，喂到了时宜嘴边，却见她有些发愣。
“十一？”
十一反应过来，瞥了眼龇牙咧嘴、笑得很勉强的桓愈，又看向满眼温柔的周生辰，有些看不懂，但也张嘴喝药。
可刚咽下去一口，就苦得她一激灵，差点直接吐到被子上——如果没有一只手及时接在她下巴处的话。
“很苦吗？”周生辰放下药碗，一手从衣襟里掏出手帕，先为她擦了擦嘴，再擦干自己手心里的药汤，侧头问桓愈，“你这里可有糖？”
“没……没有。”
周生辰看了眼碗里的药，又侧头看向门外，突然想起什么，对桓愈说：“我见你院子里有几个石榴，拿来吧。”
“那几个石榴可是……”桓愈本想为石榴争取一下，可瞅了眼周生辰的脸，噎住了，叹了口气，转身出去拿石榴。
待桓愈送来石榴后，周生辰徒手掰开一个，先赶紧给十一嘴里喂了几粒，再一边扣到碗里，一边对她说——
“这几个石榴，是宫里赏的，很甜。一会儿啊，我们喝一口药，吃几粒石榴，就不苦了。”
他的声音很温柔，眉宇间尽是温柔，像是哄着一个不愿吃药的孩子。
他扣石榴似乎很熟练，没一会儿就装了大半碗，这才重新端起药碗，将药吹凉了，再喂到她嘴边。
他这样有耐心，十一也不好意思再怕苦，皱着眉头凑近了汤勺。
可那药实在是太苦了，喝一口药，就要嚼一把石榴才能缓过来——好在他扣石榴速度很快。
周生辰给她喂了一口药，就要喂一把石榴，再托着一块手帕举到她嘴边。
看着她疑惑的眼神，他笑道：“吐籽啊，难道你吃石榴是不吐籽的？”
虽然要吐籽，可是怎好吐在他手里——虽然有手帕垫着。十一有些为难，从他手里接过手帕，自己托着吐籽。
周生辰也由着她去，笑道：“缓过来了，那再喝一口药。”
就这样，一口药一把石榴，一碗药足足喝了两刻钟——但好在一滴不剩地喝完了。
周生辰将碗放在一边，对她说：“你先好好养着，待你能下地了，我就带你出去走走。”
说完，又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这里我们以前来过，你很喜欢……”
他在期待什么呢？期待她能想起来吗？
十一点了点头。她现在失了记忆，脑子还有些发懵。眼前的这位“未婚夫君”，相貌俊朗，温润如玉，可眉宇间隐隐有点武将的气势。
那个桓愈，似乎不太正经，也不知他说的话是真是假，眼前这位，真的是她的“未婚夫君”吗？若不是，他为何要骗她；若是，她忘了她们之间的种种，一时不知该怎样相处。
只是，他待她倒是极好。不是惺惺作态，而是真的爱护她、体贴她，她能够感受得到。
周生辰不知她这些思绪，只是见她不说话，自己也不知该说什么，便拿起一旁的碗：“我去找桓愈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你若是觉得无聊了，可以看看床头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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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姑娘怎么样了？”
周生辰刚进院子，就看见桓愈坐在一只石凳上，揶揄地看着他。
“身体渐渐恢复了，只是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周生辰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忽然想起刚才的账还没跟他算，“你刚才在胡说八道什么？十一刚醒，你别吓着她。”
“吓着她？你这个未婚夫君很吓人吗？”桓愈挑了挑眉，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拍了拍了他的肩膀，继续说道：“我这是在帮你。如果不说是未婚夫君，那应该说什么？师徒？你问问你的心，现在你还甘心以师徒的身份与她相处。还是说，你只想和她做一辈子师徒。”
周生辰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只憋出了一句：“十一现在什么都忘了……”
话说了一半，可桓愈已了然于心，笑道：“怎么？舍不得？”
“什么舍不得？”
“舍不得你们之前的点点滴滴被她忘了，舍不得你们之间的情义被她忘了？”
见周生辰不说话了，桓愈长长地叹了口气：“哎！后悔啊！”
周生辰睨了他一眼：“后悔什么？”
“后悔刚才说你是她未婚夫君。”桓愈看了眼同样在看着他的周生辰，话锋一转——
“早知道就该说你是她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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