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临近后半夜，窗外的雨势也渐渐小了下来，房檐上积攒的水珠自瓦片滚落，滴滴答答，让人听了莫名的烦躁。整个刘家村的灯火都灭了，村里人没有城里那些公子爷彻夜作乐的习惯，只剩下几声狗吠隐在夜色里。

“小花，快醒醒。”刘协使劲敲了敲门，小花哭了很久，现在才刚刚睡下，听见敲门声又穿上衣服，两个肿的像核桃一样的眼睛有些睁不开。“干什么？”小花的声音有些哑，脸上带着少许的怒气。“拿好东西，跟我走。”刘协眉头紧蹙，像是有大事要发生一样，一时间，小花也有些担心，她从来没见过刘协对什么事这么严肃过。顾不得争辩，小花便背上小包袱准备跟刘协离开。

“哥，我扶着你。”见刘协手里没拿竹竿，小花担心他走路不方便，于是主动走到刘协面前搀住他，没想到被刘协轻轻推开，并示意自己爬到他的背上。

“不用，我自己能走…”

“快上来。”刘协有些不耐烦，没给小花反应的机会，伸手拎住小花的领子，稍一用气，两人便飞在半空中。

小花：“…”她就知道这货不是普通人。

约莫片刻功夫，刘协和小花已经到达山顶的破庙里，刘协将小花安顿在这，示意她不要出来，自己则又朝着山下走去。

这下，小花终于意识到事情似乎很严重，山下的刘家村已经隐隐有些火光，虽然隔着这么远什么都看不清，但小花心里总觉得—着火的一定是自己和刘协的屋子。火光持续蔓延，慢慢的从星星点点变成一条火龙。忽然，一个更骇人的念头占据小花的思绪，她赶忙跌跌撞撞跑出破庙，拉住还没走的刘协。“你别去。”

刘协摸了摸小花的头，又将她送回破庙，“没事，放心吧，一会就回来接你。”说完，刘协便朝着山下掠去。

小花抱着自己小小的包袱，眼睛一直盯着刘协走的方向。

出大事了。

刘协一路赶回刘家村，村里的男女老少已经被一帮穿着黑色布衣的人赶至河边，村长哆哆嗦嗦的乞求这些人能放过女人和孩子，结果被为首的黑衣人一下子砍掉脑袋，滚到河里。惨叫声充斥着刘协的耳朵，在无边的黑暗里，刘协觉得自己似乎看见了火光，看见了惨死的村民，还有滚到河里的头颅。

这些人是为他而死。

刘协心口憋着一口气，一只手深深嵌在树干里，他像是不知道疼痛一般，鲜血顺着沟壑流到树根，蜿蜒着像条蚯蚓。良久，刘协吐出一口浊气，抬脚朝河边的方向走。

结果还没走出两步自己便感觉身后有人过来，刘协侧身躲开，然后用手里的短刃狠狠刺向那人的脖子，没想到竟被他轻而易举的化解，“殿下，是我。”陈子安的声音响起，又点破刘协的身份，刘协有些慌乱，正巧被来的人抱在怀里。“你怎么来了？”

陈子安没回答刘协，只是拖着他离开了刘家村，“滚开。”刘协一把推开陈子安，“刘家村有一百五十三口人!”

“现在都死了，你去也没用。”陈子安轻描淡写，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数字。

刘协被他这句话堵得说不出话来，一股无力感顿时涌上心头。“那边的人是怎么找到我的。”沉默良久，刘协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陈子安道：“你上山的那天，有人跟着你。”

刘协以为陈子安说的是自己的师父，“我知道，那个老头是……”

“我知道无妄长什么样。”陈子安摇了摇头，“当时他想杀你，我也是不得已才现身。”

无妄道人便是刘协师父的名号。

这么说，昨天自己发现的人并不是陈子安，只是因为气味相近让刘协以为是一个人。但陈子安身上的疑点太多了，他不光知道自己的身份，还能让自己的师父没有察觉。如今知道这个的，除了大皇子，那就只有师父和皇帝了。

“我不光知道你的身份，我还知道你的来历。”陈子安似乎知道刘协在想什么，“当今皇上年老体衰，膝下皇子只有两位，不过听说大皇子残暴冷血，二皇子又懦弱无能，皇帝一时不知道该传位给谁，不过我听说，还有一位养在民间的三皇子没有找回来……你母亲身份卑微，为了保你性命才将你送出宫来，如今回去争一争说不定还能弄个皇帝当当。怎么你还跟无妄那个老头牵扯在一起了？”

陈子安嘴里说着当今皇帝的秘辛，脸上却没有半分表情。“我听说大皇子两年前逼着皇帝把他立为太子，原本跟二皇子这个废物争斗已经够筋疲力尽，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你这个不知道从哪来的皇子跟他争帝位，心里一定恨死你了吧。”

刘协沉默不言，陈子安说对了，一直追杀他的就是大皇子的人，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回去也是显而易见。听这个陈子安的语气，似乎对皇家颇为不满，而且又不是师父的人，刘协一时想不出还有哪一方对帝王家的争权夺势感兴趣。

“我知道了！现在的你不是不想回去，而是回不去。大皇子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都简单，这也是你找无妄老头的原因吧。”陈子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补上了这个明知故问的答案。

“更让我好奇的是，你许给无妄什么好处让他帮你？”陈子安眯起眼睛，盯着刘协。

刘协的脸上终于有了别的表情，这个人知道的太多，又非敌非友，恐怕武功也远在自己之上。刘协攥紧袖子里手，思考该怎样摆脱这个陈子安。

而陈子安却没继续逼问刘协，只是轻笑一声，上前揽住刘协的肩膀，亲昵的对他说了句别紧张，然后带着他飞身去了山上的破庙。

天已经破晓，连着下了半月的雨在今天停了，太阳的光亮照在刘家村，原本该忙碌的时辰现在却异常安静。最后的火光也随着天渐渐放亮而消失，新的一天已经到来，而刘家村留在了昨天。

破庙里的小花一直在等刘协回来，见刘协安然无恙的回到破庙，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刘协帮她擦了眼泪，“再哭就跟我一样瞎了。”

陈子安抓了只野鸡架在火上烤了给小花吃，三人都很有默契的没再提起刘家村，山下染红的河能说明一切，村里烧剩下的房子也能说明一切。

很久之后，刘协开口道：“他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陈子安挑眉：“我从悬崖下发现了老刘头的尸体。”

果然如此，刘协昨天遇到老刘头时心里就存了个怀疑，这老刘头腿脚有毛病，一到下雨天疼的站都站不稳，那天雨这么大，他竟然还去地里侍弄庄稼，还说要跟自己一起上山。所以刘协转了个话弯，故意将腿脚毛病说成头疼，没想到老刘头非但没反驳，还顺着自己的话接着说。

“怪不得这两天他都没再找我看病，想必时怕离我太近被发现了吧。”

声音可以装的一摸一样，但身上的气息可是掩盖不掉的。

只不过这些人的动作也太快了，一天之内竟然调来这么多人，还能隐藏的如此不留痕迹，这怎么看都不像突然发难，倒像是蓄谋已久。还有陈子安身上熟悉的气息，刘协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记忆被自己遗忘了。

陈子安：“你打算怎么办？”

刘协的思绪被突然的出声打乱，于是微微一笑道：“继续跑呗。”

“想法不错，既然这样，那我们后会有期。”说罢，陈子安拍了拍手上的土，一阵风吹过，他已经消失在原地。

“哥，他走了。”小花用油乎乎的手扯了扯刘协的衣摆。

他抬起头来，感受空气里微微夹杂的别的气息，“我知道。”

“他到底是谁？”

刘协了然道：“一个故人。”